张孔明,笔名孔明,陕西省西安市蓝田县人。著名散文作家,出版有散文集《说爱》《谈情》《红炉白雪》《当下最美》及点评本《贾平凹妙语》等作品。供职陕西人民出版社编辑部,责编有《全唐五代诗》《贾平凹文集》《杜鹏程文集》《陕西文学60年作品选》等图书。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陕西省作家协会理事、陕西省网络文学委员会委员。
做一个人
孔明
一个人走路的时候,我总忍不住想:母亲分娩时阵痛,婴儿出世时哭泣,却是为何?二者该有某种联系或某种暗示吧?随即想当然:母子嘛,本是一体的,却要一分为二了。让母亲割爱,焉能不忍痛?让胎儿挣脱母体,焉能不哭泣?依依不舍,却不得不分开、离开,这便是无奈,也是做人的第一课,就如同强迫教育一样,谁也别想逃课。至于“呱呱坠地”,既可理解为喜极而泣——毕竟是要做人了,也可以理解为知难而啼——毕竟做人不易呀!
做人难易在其次,恐怕先要明白:怎样做人呢?有人说天知道,那就问天吧!我却想起了一首古诗:“做天难做四月天,蚕要温和麦要寒。出门望晴农望雨,采桑娘子望阴天。”咦,做天也这样难,遑论做人呢?
我又想起了一个成语:不堪回首。典出南唐后主李煜的《虞美人》词:“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为什么呢?答案明摆着:昨日人上人,今日阶下囚!其实古往今来,不堪回首的,不独南唐后主。几乎每个人呱呱坠地后,牙牙学语,蹒跚学步,上学读书,毕业、就业,结婚生子,养小、养老兼养自己,一生辛苦,一生奔波,一言难尽。就算饭来张口,衣来伸手,就可堪回首吗?上天于人,无论贫富贵贱,待遇都殊途同归:不知不觉,年华飞逝;物是人非,真不堪回首也!每个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每个人也都有一本难念的经。说白了,难念的都是做人经。有多难?扪心自问吧!自己经,自己念,不堪回首,只有自怨自艾了!
孔子《论语·为政》云:“吾十有五,而志于学。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顺,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圣人如此,常人呢?多半随波逐流了,多半步人后尘了,多半人云亦云了,多半还把“道法自然”吊在嘴上。以我之见,“道法自然”之道,即处世为人之道。老子开宗明义:“道可道,非常道。”然而,人的一生,几乎都被“道”包绕,都在“道”里泡着。耳濡目染,耳提面命,潜移默化,言传身教,读书明理,知书达理,都离不开一个“道”字。活到老,学到老,学的不还是一个“道”字?有了网络微信后,各种“道”灿烂如花,又如天女撒花,让人目不暇接。几乎一夜间,似乎人人都道行深深,言之凿凿,说得跟真的似的。就算人人都心领神会,照着去做,行不?真应了老子的另一句话:“道之为物,惟恍惟惚。”说得做不得,做得说不得,真“恍惚”人呢!
我忽然悲从中来。那些振振有词、头头是道、妙语连珠的做人之道太正确,所以太值得商榷了!做人之道,一个是说,一个是做。说的比唱的好听,自然悦耳,但做得如何呢?所以有一句格言等着呢,曰:“察其言,观其行。”但言不由衷,何以见得?言为心声,何以证得?言多必失,何以如此?祸由口出,原因何在?人人守口如瓶,岂非万马齐喑?人人沉默是金,只有“道路以目”了!谨言慎行,不无道理,却要付出不必要的时间成本、岁月成本、信任成本。“逢人且说三分话,未可全抛一片心。”道理似乎正确,但并非无懈可击。人在旅途,擦肩而过,一握而已,说的和听的全是“三分话”,抛的全是“半片心”,有意思吗?正确的背后,是良知透底,是人道滑坡,是信任危机!
打开天窗说亮话:做人之道,尽在一个“做”字,离不开一个“人”字。怎么做呢?先搞通“人”吧:人是一撇一捺,缺一不可。做个一撇一捺的人,难吗?难乎哉,不难也!《礼记·礼运》里一语道破天机:“人者,天地之心也。”所谓“道法自然”,其实就是拥天地之心,行天地之道,此心即人心,此道即人道。孔子说:“仁者人也。”孟子说:“仁者爱人。”一言以蔽之,怎样做人,还须我饶舌吗?有仁爱之心,做人便走心,做事必凭良心,将心比心,以心换心,八九不离十,那就是人了。所谓人心叵测,那是因为人心隔肚皮,都把好心当成驴肝肺,那还怎么做人呢?
道理说“大”了,就不是说给“人”听了,我且打住,只打一个比方:出污泥而不染,污泥之上得清澈吧?只有清粼粼的水面,才有亭亭玉立的荷花。做人如莲,信哉!
2017年4月16日星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