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家散文《换棉花》作者:孙兴盛

名家散文《换棉花》作者:孙兴盛

2017-06-22    14'59''

主播: 播音蓝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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介绍:
孙兴盛,1940年1月11日生于陕西省蓝田县玉山镇峒峪村。1959年高中毕业。教过书,务过农,经过商,当过杂志社和出版社编辑。曾任西安市第九届政协委员。现任中国作家协会会员,西安市作家协会理事、陕西省作家协会会员、陕西文学创作研究会副会长、西部网络作家协会副主席,蓝田县作家协会名誉主席。 从20世纪60年代起,就在省市级报刊杂志上发表文章。主要从事小说写作,兼写散文、报告文学、民间文学等。80年代后期,曾有孙兴盛中短篇小说集《应聘者》出版。90年代起,主写长篇小说,著有“玉山风情”系列三部:《尘世》《沉浮》《清河川》;“民国历史题材”系列三部:《峣柳风云》《曙光初绽》《黎明前夜》;“都市弄潮”系列四部:《闹春》《苦夏》《霪秋》《酷冬》。小小说《应聘者》曾获西北五省征文一等奖,国家工商报刊研究会二等奖;长篇小说《清河川》获西安市第七届文学奖提名奖;1999年5月,获西安市委宣传部、西安文学艺术界联合会表彰嘉奖。2011年《走出桑树坪》获陕西省首届网络文学奖;2012年《玉种蓝田》获陕西省玉文化首届优秀作品奖。讫今共发表各类题材的文学作品七百多万字。 换 棉 花 文:孙兴盛 换棉花,这是上世纪70年代我们村人口头上的一句流行语,意思是,拿着当地的家织花花布到渭河北的高陵、三原、泾阳等地,换回人家的籽棉,然后在市场销售后取得微薄的利润,以维持艰难的生活。我的爱人王粉娃就是这门营生的带头人。 由于我在渭河北的高陵、三原卖笼鋬,结识了不少编笼的人,互相成了很要好的朋友,我爱人把花花布背到他们那里,他们就帮忙找买主。高陵县通远公社宋家滩一个叫宋继虎的小兄弟,很热心,爱人拿去的花花布,他和媳妇一起走东家串西家,帮忙推销,几十丈花花布要不了两天在他夫妻二人的帮助下就全部兑换成了当地的棉花。 渭北人最富有的是粮食和棉花,由于没有经济来源,所以手头人民币很少。我爱人拿去的花花布,颜色鲜亮而且皮实,他们都很喜欢。可是却舍不得拿钞票去买,都想用他们的粮食兑换。粮食太沉了,返回蓝田的距离又远,最后就想到了用棉花来兑换。棉花价值高,而且分量又轻。通远公社几个大队有的是棉花! 她们先用皮棉(皮棉:棉花轧去种子后还未经过深加工的纤维。)兑换,后来觉得不划算,又用籽棉(籽棉:摘下来后,还没有去掉种子的棉花,也叫子棉。)兑换。渭河北,无论是皮棉还是籽棉,在那个年代都是社员们赖以生存的财富,绝对不准外流。所以,生产队往往组织民兵昼夜巡查,如果发现有出境的棉花,立即扣留并予以没收。因此,换棉花是避过生产队干部瞒过积极分子去进行的,必须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暗里交易。我的爱人因为有当地人陪着走东家串西家,基本上是安全的,从来没有被队干部抓住过。 换过两次棉花后,我们村里人就开始眼红了。许多妇女来我家,要我爱人把她领上。第四小队有个女人说:“姨,你把我承携上,我有的是力气,无论遇到啥风险的,我给你在前面遮风挡雨!”我爱人有一股菩萨心肠,有求必应。谁说两句好话她就把谁领上。跟着她一块去渭河以北换棉花的至少有二十多个妇女。 一次,她领了本队人也是我的侄媳妇穆养,两人一块去了三原县西北拐角的庙张村。这是一个山东移民聚集的村子,距高陵县城很近。正值棉花盛开之时,满地白花花一片,庙张村妇女就趁天黑人静去地里偷棉花。要不了半个小时就能摘回一竹笼,避着人偷偷地遛回家,马上就换成了土布。 很幸运,她们两个人一天工夫就把带去的花花布全部兑换成籽棉。庙张村一个叫淑玲的年轻媳妇帮她们打包,半夜时分她和穆养两人就背着沉甸甸的背包摸索着出了村,沿着通往高陵县城的一条机耕路走来。 走了不到三里路,就被躲在村口的民兵拿下了。巡逻的民兵很客气,说:“二位大嫂,贩运棉花是违法行为,你们知道吗?” 我爱人想说“知道”,被穆养拦住了,她说:“家里孩子们多,张开口都要吃饭,实在没办法,要不,谁会把吃奶的娃丢在家里跑这么远受这份洋罪呢?” 任你怎样解释,民兵还是强硬性地把两个人的背包拿到了生产大队办公室。一间厦房里已经倒了好大一堆,也许是此前查获的“战利品”,足有七八百斤。民兵不问青红皂白,打开背包将两人的棉花兜在大堆子里面,只把捆绑背包的绳索和包袱丢给了她俩。 望着辛辛苦苦偷偷摸摸换来的七八十斤棉花顿时化为乌有,穆养心里好不是滋味,真的想起了正在吃奶的孩子,还有那饿着肚皮的婆婆,头脑嗡地响了一声,立即闭了眼睛昏晕过去,仰面朝后一倒……我爱人赶紧抱住了她,并用指甲掐她的人中。穆养蓦地脸色煞白,嘴角白沫乱喷,浑身颤抖,像筛糠一般。 看到如此情景,站在棉花堆旁边的五六个民兵立时吓呆了,手忙脚乱不知所措。一位好像是领头的中年人倒了一杯开水递过来,我爱人接在手,当即给穆养灌到嘴里。几个民兵凑在一起交头接耳,片刻,那个像头儿模样的中年人说:“算了算了,把棉花还给她们,放行!” 穆养这才缓缓醒过来。民兵们说:“把包袱拿过来,给你们装棉花。” 两个人望了一眼站在身边的几个民兵,迅速地给包袱里面装,几个民兵凑上来,帮起忙来。一个矮个的民兵还用脚把包袱里虚而不实的棉花朝下踩了几脚。然后帮她俩打好背包,送出办公室。 天麻麻亮,她俩坐上了高陵至豁口的公共汽车。穆养苦笑一下,说:“唉,娘啊,你看咱俩成喔啥本事!” 我爱人笑一下问:“你是装病来着?” “我不装病,棉花早成人家的了。” 这次有惊无险,而后来的一次却是有险无惊啊。 卖了棉花准备再去高陵。这次她承携的是邻家嫂子张秀芳。去的是高陵县通远公社仁村大队,一个叫兰英的姑娘帮他俩换棉花,子夜时分就把拿来的花花布全部换成了籽棉。兰英照样帮他俩打好背包,趁夜深人静之时送出村外,并指给她俩一条偏僻的小路。小路是通往田间的,走着走着就进了庄稼地。这是一片刚收获了玉米的开阔地,黑洞洞的什么也看不见,只凭感觉向前摸索。有时,田垅之间的塄坎会把她俩同时摔个跟头。五六里路以外的公路上,汽车灯光一闪一闪的,给他俩指明了方向。他俩手拉手朝着有灯光的地方走,走累了,就坐下来背靠背休息一会儿,喘喘气儿继续走。忽然,两人同时踏进刚刚浇过水的田块里,两只脚陷进泥泞里面,拔也拔不出来,两人滚成了泥蛋蛋,最后,手挽手挣扎了一阵,终于爬到一条土路上……第二次再去通远公社的仁村大队,正是下午三点钟,就想看一看那晚变成泥猴的地方是个啥样儿,呀,距离她俩陷进泥沼不到五尺远的地方,有一口用来浇地的水井,井口没有任何标志,只长了几撮蒿草,口径足有五尺宽,往里一看,黑咕隆咚的,捡一块土坷垃丢进井里边,半会半会才听到“咕咚”一声,她俩立时吓出一头沐水,同时说:“妈呀,那晚再偏左五尺远,就掉进水井里了!” 我爱人说:“只要有一个人掉进去,另一个人回去就活不成了……咋给家里人交代呢?” 说起上世纪70年代妇女们为养家糊口出外谋生,真地让人啼笑皆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