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简介:
田光明,陕西省渭南市临渭区人。八十年代开始,曾在《陕西青年》《教师报》《渭南日报》等报刊发表作品。
岭坳里,那所小学
田光明
时光可以冲淡一切,却冲淡不了我对那段村小生涯的记忆,那岭,那坳,那一段让人难忘的日子,常常涌上心头,久久地在脑际萦回……
1978年一个偶然的机会,把我推上了我们村小的讲台,开始了我漫长的民办教师生涯。出村,向西翻过村后的山梁,下到一个山坳里,村小就出现在我的面前,以前在这上过学,这一切并不陌生。可是从现在开始,这就是我要从教的学校了。
校门口有一条东西走向的小路,路蜿蜒曲折,把这个偏僻的地方和外面的世界连通。校舍是我当年上学的房子,墙壁斑驳,门窗倾斜,建于何年我不知道,一排五间的瓦房,坐东面西,两个复式班教学,一边是一、三、五年级教室,另一边是二、四、六年级教室,各占两间房子;北边单隔着的一间,是两个教师批阅作业、备课和休息的宿办室。听校长说,这五间校舍是由村里集资投劳建成的。砖柱土墙组合结构的房屋,教室的门都是木扇双开,窗棂为木条纵横交织的网格,和村里民房的窗门别无二致。
村小只有的两名教师,我和姜老师,他是我的启蒙老师,和我是同村,此时他已是名老民办教师。他常常叹息自己“转正”的不易,一见面就鞭策我坚持学习进修,主动出击争取早日转正。他喜欢看书读报,又受祖上影响,颇懂中医之道,于是教书之余,常有远远近近的村人登门,让他把脉开药。老师为人谦诚,只要不影响教学,便仔细把脉,望闻问切,白纸开了处方,服药病就见好,久而久之,他就成了附近有名的“姜先生”了。他是我的老师,又是我的兄长,还是我人生路上引路人。寒来暑往,春夏秋冬,我人生路的第一个点的轨迹,便毫不商量地落在了这空旷的岭坳。
晨曦初露时,山村还在沉睡中,但学生们已经背着书包,从山梁,从沟里,从崖畔上……一路上嬉闹着来到村小。他们高兴地坐在教室,或坐在场边的石墩上,用稚嫩的童声开始了晨读。每每这时候,我也捧着书册大声诵读着,俨然像那个三味书屋的先生,穿梭于他们之间。琅琅的读书声划破岭坳里早晨的宁静,与鸟雀的鸣叫声,和着牛哞羊咩声,组成一曲绝妙的山村交响乐,在村小的四周久久回响……
初为人师有一种说不出的庄严与神圣,我心头涌动的不仅仅是无穷的新鲜感和兴奋感。于是,上课,下课,自习辅导,我都穿梭于孩子们之间。放学了,护送孩子们奔向四周的沟沟岔岔。这时候村人收工了,种地的,赶集的,拉羊的,牵牛的……他们经过村小,都要注目窥看,我这个一脸娃娃相的“小老师”在这儿如何当先生。我们目送着孩子们离开,直至这些小精灵从我们的视线里消失。
用万籁俱寂来形容村小的夜晚,就显得太苍白了,这里的环境总有天籁地籁之声相伴。我们坐在办公桌前,煤油灯下,用红蘸水笔批阅作业,用蓝蘸水笔写备课,然后还要熟悉明天的课程,边阅着作业,边听着有线广播。
如果用兢兢业业来形容村小的工作,那是远远不够的。就我们两个人,离家也不远,都食宿在校,以校为家,爱岗敬业,备课上课,作业批阅,严格要求,一丝不苟。工作态度毫不含糊,娃娃们刻苦认真,默契配合,他们很快喜欢上我的课。那时候并没有刻意追求过什么教法,也没有刻意探讨过教育的规律,蜷缩在穷乡僻壤的村小里,我更没有看到过教学有什么最新的动态,只是觉得学生怎么学得轻松,学得快乐,能够学会,我就怎么教!坦率而言,我的很多方法都来自于自己的灵感,或者说是突发奇想的创设,无心插柳柳成阴了。我极力追求课课有不同的教法,孩子们对我的课总是心存期待,就是这样,让学生喜欢我、喜欢我的课是我那时追求的最高境界。
星期日一忙完农活,再晚都要赶到学校,或坐在学校场院的大树下吟诵一会儿唐诗宋词、美文佳篇。柔和的月光下,斑驳的树影婆娑,那一幕幕至今还定格在我脑中。村小冬天的夜晚是我最恐惧的,姜老师有事了,就我一个人独守校园,阅完全校的作业,坐在偌大的办公室里,我不敢开门,外面一片漆黑,山风带着哨声阵阵刮来,拍打着外面的窗框,我睡意全无,盼望有来串门的乡亲陪我说话,熬过这漫漫冬夜。时间久了我也就慢慢习惯了这样的环境,一个人的夜晚,阅完作业,唱唱喜欢的歌,朗读一段自己喜爱的名著,不知不觉就到了子夜时分……
文学书籍、报纸杂志成了我生活的必需,每当这时候我拥书而坐入神地读着,疯狂地写着。也就在这期间,我写的几篇小说“豆腐块”,在省市杂志报纸发表了。同时,我又进修了中师、自学了大专、大本汉语言文学的课程,为自己坚守教育岗位奠定了一个坚实的基础。
在村小的日子里,我没有叫过累,也没有感觉过苦,只有一份执著和认真。我的工作业绩很快被领导看好,我被调到距家较远的胡寨小学任校长,那时我只有二十岁。有几位老师都曾教过我,领导他们,我拘谨,我忐忑,经过一番努力,一段相处,是曾经的师生情融洽了同事情,发展到如今还持久保持着兄弟情,学校在提升中也有了发展。后来,我又到三官庙中心小学任校长,学校十多名老师,学生二三百人,期间,上级适时补充了几名青年教师,使得乡村学校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那期间,教师晚上很少有人回家,吃住在校,放学后,聚在一起,打扑克或下象棋,或拿上刚借来的一本名著,坐在高高的山梁上,用心诵读,或去散步,四周瞭望,竟有一览众山小的感觉呢。
由于城镇化的进程加快,岭塬上我当年工作的那些村小,一个一个先后消失了。当我再次回忆起在村小教书的情景,一种挥之不去的情愫,久久地萦绕在我的脑海。村小凝聚着我对乡村生活的深深感念和追忆。那些时光虽已远去,时过境迁,但关于村小的记忆依然清晰,那是因为它已定格,成了永恒的记忆,心屏上只有两个字:村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