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v:一鸣
文:邵秉清
吾妻蔓零亲启。
蔓零,
写此信时,我不知尚余多少时日,如今提笔已颇觉艰难,怕是过不久,我便再也握不住笔。有些话本应当面同你讲,可我只能落于纸上;面对面,却是羞于启齿的。
七年前,二十九岁的你新嫁,四十八岁的我续弦。我知你心有不甘,相貌品性皆为上品,偏将嫁与年近半百、满头萧萧的糟老头,我亦知你的不待见,予我几多冷眼我皆默默承下。我是男人,又长你近二十岁,包容你,关照你,当是理应之事。屋子外头兵荒马乱,家里一派祥和,你我能够相濡以沫,已实属不易。如此甘苦与共,走过七载风雨,仗也又打了七年。日本终于投降了,膏药旗也终于落下了,本想从此便能与你过上安生太平的日子,可我熬过了八年抗战,却熬不过病魔的咄咄相逼。
我于你实是有愧的,续娶时我已是风烛残年,而你韶华正茂,我每日都觉得在亏欠你,想尽力弥补你。七年光陰我近乎未敢触碰你分毫,我心中想,如你一样的女子,远观已足矣,再近一分便是亵渎,何况我还是个不讨你欢喜之人。万望你谅我未曾予你夫妻间应有的亲昵。我想,能够娶你,哪怕是饭桌上并排而坐、两肘相靠,已是我今世最大的福气。
蔓零,莫怪我讳疾忌医,只是人力怎可与天数相抗,我自知大限已至,天命既定,我定熬不过今年冬天,再作抵抗也只是挥霍钱财,徒劳而已。院前我与你七年前亲手所植的两株白玉兰,望你在我走后能给它时常浇浇水、施施肥。其余琐事我皆交与长子酝言料理,你安心便好,毋须操劳。
民国三十四年秋
克浊手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