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最宠我的那个人走了
作者:林会玲
转眼,父亲离开我们已经三周年了。母亲来电话说,三周年按照当地风俗是要办一场仪式的。我于是回到安康,与哥哥姐姐们一起去坟上祭拜父亲。一路上,记忆的闸门一下子打开,有关父亲的往事一幕幕呈现在眼前,霎时,泪水模糊了我的双眼……
父亲曾就职在水电施工单位,辗转于祖国各地。从河南陆浑水库、三门峡水电站,到甘肃刘家峡水电站,再到陕西石泉、安康水电站,修电站、筑大坝,为祖国的水电建设事业流汗献力,也用微薄的工资带大我们兄妹6人。父亲虽然总是说“女儿是麦子皮,儿子是麦子仁”,但他对膝下每一个孩子都很疼爱,尤其疼爱我,因为我是家里的老小。
儿时的记忆像秋天的童话,永远是五彩缤纷的。我小时候没有什么玩具。父亲是个木匠,他会用自己那双灵巧的手,把那些横七竖八、没有形状的木头,转眼间变成一件件好看、好玩的玩具。印象中最精致的一件玩具,是父亲用木头做的一把剑,剑鞘处还用红绸子系着。被风一吹,甩出长长的穗,很是威风!还有一年的“正月十五”,父亲用铁丝给我做了个圆灯笼,灯笼的最下面中间位置用铁丝绕了个小圈,正好能放下一根蜡烛。灯笼外用粉色的绸子包裹了一下,再用一根长木棍绑在灯笼上端,我手提着灯笼出去疯玩,周围的孩子个个艳羡不已。
我大概四五岁的时候,母亲做家属工,没有时间带我。父亲就把我带到“郭家河”(1983年安康洪水时已经淹没了)上班,大概一年的时间,每天清晨父亲背着我出门等车上班,中午给我做手擀面条(父亲是河南人,面食做的好)。下班时我再跟着他一起回家。父亲的背好宽、好厚、好温暖。小的时候,遇见下雨天,路上不好走,父亲就会背着我去上学。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泥泞的路上。还有看露天电影的时候,困了父亲会一直抱着我。电影散场了,我就会爬在父亲的背上,一路有节奏的晃着就回家了。只有我这个小女儿才享有这样的专利,那时父亲的背就是我温暖的床。
母亲没有工作,父亲是奶奶家里的老大,既要照顾他的孩子,又要承担家乡的母亲和幼小弟妹的生活所需。为了养家糊口,父母亲很早就做起了“小吃”卖早点的生意。以油条豆浆为主。每天,父亲早早起床,帮母亲支好早点摊位,再去单位上班;每逢节假日,他们会熬夜赶制时令食品,端午节卖棕子,元宵节卖元宵。我们兄妹也会帮父母的忙。尤其是包棕子,粽子用翠绿的箬叶包裹着雪白的糯米和大红的枣子。煮熟以后,一个个躺在锅里,冒着袅袅热气,一家人多么欢欣啊。
父亲退休后,又学了一门手艺:“油心火烧饼”。是发面饼,就是先用温水和面、醒面、揉面、揪剂子、擀皮儿,然后上鏊子烤出油心后,放进炉内烤熟。烤熟的烧饼外酥里嫩,不硬不粘,老少皆宜。因为买的人多,逐渐地有了名气,有了自己的牌子-“林家烧饼”。冬天的清晨,寒风凛冽,父亲的手上都是冻疮;夏天的傍晚,酷热难当。父亲的身上全是痱子。可为了生活,我从来也没听父亲抱怨过一声。1999年二姐下岗在家没有工作,就从父亲手中接过了饼摊,父亲从此不用再起早贪黑的劳累了。父母亲品尝着“苦尽甘来”的感觉,享受着衣食无忧、含饴弄孙的幸福晚年。想起2013年的大年初三,那是一个暖暖的冬日午后,父母亲来到我西安的新家。我们三个人在阳台上晒着太阳,说着话儿。父亲高兴地说:“什么时候,我和你妈来你的新房子住上两三个月,好好逛逛西安城……”没想到,父亲的这个愿望,都没能实现。就在2013年的夏天,因为脑梗复发,病情加重,瘫痪在床了。高大结实的父亲俨然成了小孩,一天24小时需要陪护。二哥二嫂接过了护理父亲这个重担,我们兄妹才能够在外安心工作。
记得2015年6月初那次我回家时,父亲已经不认识我了,他连母亲也认不出了。因为常期卧床,脚踝处皮肤溃烂,每天擦拭碘酒数次,终不见好。我连着三个晚上照顾父亲,没有像往常那样听到他的呼鲁声,呼吸也是极微弱的。给他数次翻身,他全然没有感觉。我睡得极不踏实。第二天下午我要走了,我低下身贴着父亲的耳朵说“爸,我走了,要回去上班了”。没想到他睁开了眼睛,叫出了我的名字,并说“走吧”。我竟不能自禁,泪奔如雨。这也是父亲最后一次叫我。一个星期后就接到了父亲病危的电话。父亲在医院昏迷了八天后走了。
世上那个最疼爱我的人走了!虽然没有留下一句话,却把坚强、自信、乐观的品质留给了我们。他坚韧炽烈的生命之火,像一盏明灯,永远激励我们勇往直前,笑对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