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河渐落,晨星低垂。衣衫褴褛的人带着一身风沙,走在东方天际逐渐亮起的晨曦里,漫长的时光终于将他带回了此处。抬眼望去,入目的不再是飞沙走石的连天戈壁,也不再是高与云齐的皑皑雪山,而是巍巍长安宫里点点温暖的灯火,远远凝睇如同无数个西北深夜里仰面东望的星子。城楼的年轻守卫并不识得他,他已一去十三年了。他是广瞻博望出使西域、完成凿空壮举的张骞。
雄踞于高原大漠之上的匈奴王朝带给汉帝国的屈辱已历经五代皇帝,而张骞的出使和归来,坚定了年轻的汉武帝开疆拓土的决心,也振奋了汉帝国驱逐匈奴的雄心。
风云激荡的年代,注定要诞生传奇人物。北风卷地白草枯折,胡天月色清冷,少年将军俊朗的眉眼间落了几片雪,却衬得愈发坚毅。三军阵前,他饮尽碗中浊酒。这酒不似长安的酒那般醇厚甘美,带着西北特有的粗犷自唇舌之间一路燃烧至心口,而心口处存放着的,是他的大汉和他的长安。“骠骑冠军,猋勇纷纭”是他;“长驱六举,电击雷震”是他;“饮马翰海,封狼居胥”也是他,一身转战三千里,一剑曾当百万师,他年少成名,一生短暂却未尝败绩。
公元前119年,霍去病率军北进两千多里,兵锋逼至瀚海,直令匈奴远遁,使漠南再无王庭。这一战一举扭转汉朝长久以来对匈奴的守势状态,并将整个河西纳入西汉版图。至此,河西走廊这条静默狭长却又波澜壮阔的通道终于从沉睡中醒来,在中国地图上亮起,成为丝绸之路的咽喉要道,也成为守卫华夏大地的西北屏障。
《汉书·西域传序》有云:“其后骠骑将军击破匈奴右地,降浑邪、休屠王,遂空其地,始筑令居以西,初置酒泉郡,后稍发徙民充实之,分置武威、张掖、敦煌,列四郡,据两关焉。”
光阴交替间,历史的书页被拨回。这个以传奇写就历史的朝代,它拥有了前所未有的强大自信和尊严,它的国号成为了一个伟大民族永远的名字,而汉民族就此开始屹立于世界的东方。
暮色笼罩着古老的长安,斜阳照过茂陵边一块碑石,照亮了碑上“冠军侯霍公去病墓”几个铮铮大字,碑前马踏匈奴的石像于苍松翠柏、乱石嶙峋之间英气威武,似在高喊“匈奴未灭,何以家为!”。而朱雀大街尽头那座威严琳琅的宫殿里,君王高坐,群臣默然,有个人排众而出,深深拜伏,于大殿之中掷地有声:“臣张骞,愿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