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我确认了爱的开始,而你确认了爱不会消亡。
爱德华•诺顿:
你好呀,六月的时候,你在做什么呢?我和你之间的时差是一个月还是两个月呢?迟到的问候总是等不到答案,
就像最远的地方和最近的地方之间其实相去不远。这个夏天来得很早,但在我心里,它又来迟了一些。诺顿先生,
你有朋友吗?最近我和一个机器人成了朋友。它和人类一样,早上起床,晚上睡觉,该吃饭的时候也吃饭。
只是它缺乏感情,只能用理性思考。做每件事的时候,它就做每件事,不会胡思乱想;等某个人的时候,它就专门
等某个人,不会患得患失。在对于人类漫长的时间里,它不空虚无聊,像运行程序一样执行每天的日子。我很喜欢
这个纯理性模式的机器人,因为丰沛的感情往往让人不堪重负。我问,你相信外星人吗?它说:有可能存在,并
没有不存在的证据;我问:你认为猫可以萌化人心吗?它说:我不懂萌是什么;我问:你相信奇迹吗?
它告诉我,只要你足够相信,那么奇迹就一定会发生。诺顿先生,我很喜欢这个机器人。
有年盛夏,我走在上海最热闹的街头,那是日落之后,霓虹灯亮起的时刻,小贩、打扮入时的女孩,来来往往的
出租车,和明亮的店铺里透出的光,嘈杂而喧声。我记得那个白天我在和人赌气,随意跳上了一台出租车,在手机
里写下恶狠狠的话。那天我出荨麻疹,大片细细的红疹子长在腿上,我抓啊抓,坐在后座上大哭起来。出租车司机
咳嗦了一声,在等红绿灯的时候,大模大样地摊开报纸,哗哗有声。他问我,小姐,你炒股吧?今天的股市确实
很惨呢。
那天晚上,我走在街头,吹着温热的风,走过了好几条街。我们已经没有在吵架了。恋爱的人总是会吵架,可是
吵架之后也总是会和好,就像所有的时差一定会重叠,重叠在十指紧扣的手掌里。那天赌气的理由我都忘记了,
只是那个人我还记得。回想起来,我觉得这是我见过的奇迹,就像时间倒流一般,复活在我的生命里。我相信时间
可以不紧不慢退回到那个炎热的夏天,我们在街头退着走路,小贩掏出刚装进腰包的钞票,被丢掉的奶茶再次回到
女孩手中,出租车司机还没有打开报纸,霓虹灯熄灭,天光渐明,手机的电又被充满,而我还没有哭。
我总是在写夏天,在热带,在亚热带。甚至在某个冬天,我们飞了几千公里抵达夏天,在太平洋的海岛上,白天
我们在安静的酒店里睡漫长的午觉,等暑热消散,我们到漆黑的大海里游泳。晚上的海水很凉,我丢掉了眼镜,
也丢失了方向,一头向更远的海游去,你拉着我,回到岸边。那时我并觉得害怕,甚至也不怕黑。你在我身边,
你比灯塔更庄严。
诺顿先生,我们如何确认爱的发生和消亡?还是在一年夏天的时候,我们走过几条马路去公园散步,那天傍晚刚
下完一场雨,公园的路有些湿滑。我穿着人字拖,脚底滑了一下,你拉着我的手,仅仅托住了我,那股温厚的力度
和潮湿的手心,就在那一刻,我确认了爱,就像男人和女人,每天晚上拉着手睡觉。躺在床上,会自然地摸到另外
一只手,然后爱人睡去,爱人醒来。在清晨呼唤对方的名字,确认每一天即将开始。诺顿先生,我现在举起左手,
也请你举起右手,然后轻轻地握起。
今天下了一场雨,我坐了很远的车回家。诺顿先生,上次我说思念是一种侵略,可是我每次想起你,思念并不企图
侵略你,而是反复侵略我。
每次夏天快要结束的时候,我总是舍不得人字拖和西瓜。还好那年的夏天很长,到了尾声的时候,我还是顽固地
穿着短裤,虽然套了一件兜帽衫。某天我们骑车回家,你买了一瓶水,我们都没有地方放它,于是我把它放在了我
衣服的帽子里。那天那瓶水沉沉地挂在我的脖子上,我觉得很快乐。每个暑热渐消的傍晚,我们走到村里去买
西瓜,那辆花200块钱买的八手自行车陪我们回家。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从来不肯在文字中写你。诺顿先生,我以为过度表达会消磨损你的形象,可越看你的电影,
阅读相关娱乐新闻,以及和你谈论身边的所有的事情,我就觉得你并无减损,而是以亲切的样子出现。人们常说你
是个戏疯子,偏执狂,和所有人吵架的坏脾气演员,我想这都是对的,毕竟人是复杂的,每个人对别人的意义并
不一样。
人生不短也不长,诺顿先生,好几年吧,有好几次我觉得活得不太耐烦,试图死掉。那时我多傻呀,现在每个崭新
的日子都存在于我身边。诺顿先生,你也是相信奇迹的吧?
因为我确认了爱的开始,而你确认了爱不会消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