荏苒冬日

荏苒冬日 一．人生若只如初见 我是南音。2013年的我留着长马尾，露着光额头，是一个懦弱的安静女生。九月初上课的时候，外面的树枝携叶子在风中沙沙作响，大青坐到我身边，叫了一声我的名字，哗啦啦地笑开了。 是你呀。 是我。 六年级的我们曾一起度过一段快乐的时光，四年后再聚首，两人相视而笑，少了最初的稚嫩，多了一份不可言说的默契。 她开始不停地讲话，像爆米花机爆出米花一样。 我在旁边安静地听，将她的话一字不漏地在脑子里回放几次。 她说起她几年前的琐碎小事，讲得神采奕奕。我在旁边时而轻笑时而皱眉，像个有教养的淑女。 过几天她谈起她第一个喜欢的男生时，这样说。 “妈蛋，他居然敢那么对我！对我深情款款的表白回了一句：不要缠着我，我很烦！老子还不要他！老子有人要！” 这时正值学校放学，她在校路上大爆粗口，旁边几个高个子男生心虚地瞟着她，她扭过头冲着大榕树翻了几个白眼，仿佛大榕树是她高高瘦瘦不近人情的初恋。 我在旁边不动声色地用眼睛打量她。 她大大咧咧，心直口快，自恋是本能；我怯懦自卑，心思藏着掖着，从不吐半句粗口，遇人让三分。 这样天差地别的我和她，最后竟走在了一起，天天腻着对方。别人看着颇觉怪异，特意三顾询问。 她说：“因为我很爱很爱她呀！” 她说：“我爱她很久很久没有想要放弃的念头。” 我在一旁幸福地笑，环着她的手听她如此夸张地大肆宣扬我们的友谊。 当初我讨厌粗口，却毫无保留地接受了她不那么文雅的语句；我低调沉默，却任由她牵着手无时不刻地高调喧哗。 我把她看成公主一样宠着，我愿我的公主高高在上出类拔萃，她是花我愿做草，我包容了她所有我曾经厌恶的行为。我对那些看不好她的人说：你批评她可以，但是你绝对不能在我面前讽刺她污蔑她。 没有烦恼没有顾虑，世界里有她仿佛就有了永不褪去的色彩。 二．冬天的秘密 十月，小桔子泛滥成灾。这对爱吃小桔子的我来说是天大的喜事。可是最新鲜的小桔子在大青家，她总是忘记带。我说，大青，你怎么这么欠呢。 欠欠的大青对我打哈哈，说下次一定带。 微风拂过，淡淡的桔子香。很突兀的，一个男生的名字，出现在了大青的语句中。 “坐我前桌的那个男生，就是那个瘦瘦高高的男生，你记得吗？他叫阿昼，今天和他聊的老开心了，我们聊…” “你看看前面那个男生的走路姿势，我告诉你啊南音，一只脚外八，和阿昼是一模一样的！” 快走到教室的时候，她又扭头回去张望着楼梯口：“阿昼来了没呀，没来谁跟我聊天…” 我忍不住要问一句话，来降住这个到处乱窜的傻瓜。 “你是不是喜欢他？” “没有！”如我所料，大青一下子恢复了正常的表情，“怎么会，我只是和他聊的很开心而已，不要乱想！”她对我亮亮她的眼白。 我在心里轻笑，大青，你怎么如此迷糊呢。不记得我的小桔子就算了，怎么连自己的内心都看不清了？ 过了几天，大青突然很兴奋地拉着我去走廊。大青说：“南音，他跟我表白了！” “这么快呀！” 我急于知道那个男生表白的方式，大青告诉我，是一张纸条递过来的消息。 不过是一张纸条的请求，她却像收到了好多份精美的情书一样开心。我笑她一点都不矜持，一张纸条就要被骗走了。她很坚定地告诉我，她还没有答应阿昼，她要仔细认真地考虑一下。 她早上如此慎重地说着，下午就甜蜜地答应了那个男生。 我却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她们才刚认识一周不到，真的可以走的很远吗？ 不过至少大青现在很开心很幸福，她对阿昼宠的不行，第二天就把小桔子带给了他。我怒火冲天地找大青要解释，欠欠的大青又对我打哈哈。 “告诉你啊，我现在特别讨厌冬天的秘密这首歌，因为阿昼天天在我旁边哼着，听的都烦死了！” 她说她烦死了，那一定是很开心，她说她讨厌那首歌，心里一定是喜欢的不得了。 可是我一直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后来才明白，有哪一个热恋中的人，会爱上这首伤感的情歌？ 三．迷茫的雾霾笼罩 大青的爱情很甜蜜，她在生日的时候收到了阿昼给的三份礼物。她望着那些礼物发呆，突然决定要给阿昼织一条围脖。 “冬天要来啦，我要给阿昼织围脖，他瘦瘦的下巴配起来一定很好看！” 大青拉着我去店里学针线，两周过去了，围脖的颜色和款式才刚刚选好。 可是就在这个时候，大青变得疑惑和忧虑了。大青不安地对我说：“阿昼的空间我进不去！”还没等我说出话安抚她，她就开始自己给阿昼作解释：“没关系没关系，人总要有一点私人空间，我这么宽宏大量的一个人，怎么能不满足他呢？” 大青变得有些盲目了，她给自己吃定心丸：“只要我对他好，他一定会懂我，一定会一直陪着我！” 可是她变得越来越离不开阿昼，她怕阿昼离开她，她甚至和阿昼在一起的时候要我跟着，我成了班里人人皆知的电灯泡。 大青家忘记带出去的小桔子开始发臭，正如她的爱情，当初沁人心脾的香味开始变质。大青的寸步不离让阿昼十分厌烦。阿昼开始冷淡她，放学也不喊她，再也不会上课的时候偷偷与她对视。 大青的眼泪开始变多，她不停地说着阿昼，不停地问我为什么，不停地写爱情的语句给阿昼，可是阿昼从来没有回答。我写了一张纸条，折成千纸鹤放在她的桌上，想要安慰她。这个痴情的女孩以为是阿昼在回复她，打开纸条的那一瞬间，脸上的失望显而易见。 为了掩饰自己的失望，大青把我给她写的纸条贴在桌上。 可是我非常厌烦，为什么要把我给她写的话展示在众人面前。 大青的碎碎念也让我厌烦，我希望她坚强，才得以面对以后的困难，而不是一直和别人抱怨。我希望她能够自己化解痛苦，蜕变成独立的女子。 在我持续不断的沉默与黑脸之后，大青的话少了很多，她的眼泪也少了很多。 大青的爱情在变质，友情也走入僵局。这个季节所有的美妙都在消失，除了大青的围脖。温柔的米黄色在不断堆积，针线密密麻麻严丝合缝，排布整齐划一，我夸大青终于认真不再迷糊，她却没有用自恋的话语回复我，她的瞳孔里满是担心。 我心疼大青，我也在不停地期盼，她守望的那个男生能够感动，能够再次回到她身边。 四．看不清事实的最幸福 圣诞节到了，大青拉着我的衣角畏畏缩缩地走进教室。阿昼在一堆男生中间打牌，灿烂的笑脸没有望向大青。 大青神情严肃，她拿出袋子里的围脖。围脖十分漂亮，看不出来它曾经被拆过十几次线。 我看的出大青很紧张，我忍不住想要让她放弃，这么苦苦的爱着一个人，受尽等待的折磨又是何苦。 她直直地看着眼前的阿昼，径直走了过去。她推开围着阿昼的男生，将围脖用力地套在阿昼的脖子上。 确实好看的很，大青说的没错，阿昼瘦瘦的下巴与围脖相当匹配。周围的男生使劲起哄鼓掌，大青的眼睛只是看着阿昼，那样紧张不安的看着他。 大青的手一定在抖，大青的心里一定在落泪。我看向阿昼，心里不停地呐喊，手急出了汗。 阿昼犹豫了很久，最后站起来，拉着大青的手走出人群，走出教室。 男生们集体呐喊，我也像是经历了一场大考，终于过了关。我想，这条围脖终究是感动了阿昼，大青的辛苦没有白费。 这天晚上大青和阿昼一起吃饭，她回来之后兴高采烈地提着一袋礼物，我满脸笑容地去迎接她，问她战果如何。 “阿昼突然对我特别好，就像以前一样，给我买了好多东西，我都有点不适应了…” 大青眉眼间都是笑，我却惊呆了地看着大青。 大青，你真的迷糊了吗？你真的看不出来阿昼为什么突然对你这么好？ 阿昼是对不起你的爱，所以买了那么多礼物给你，那些礼物，都是分手礼物，是为了弥补对你的伤害！ 我看着大青，就一直看着她，张口想要告诉她，告诉这个落入爱情海的傻瓜事实的真相，可是却变成了：真好，他回来了。 苦涩的味道慢慢袭来，我强装笑意听着大青不停地讲话，像爆米花机爆出米花一样。 大青开心的时候太少了，我不忍心打碎她的美梦。可是我心里装着这个沉甸甸的事实，感觉到了说不出的难过。 五．十二月，围脖的归宿 第二天，我刚进教室，就看到大青提着一个袋子，里面露出米黄色的一角。 “他把围脖还给我了。” 大青说话的时候面无表情。我呆呆地看着大青，她又说了几句话。 “昨天有个女生给我发消息，叫我不要缠着阿昼。那个女生说我不要脸，阿昼都已经烦了，我还在纠缠不休。” “阿昼不让我进他的空间，就是因为他的空间里都是那个女生的留言。” 大青的眼睛没有泪水，却肿的很明显。她轻轻拉起我的手，走到垃圾桶旁边，把围脖重重地砸进去。 围脖那么轻，被大青砸进垃圾桶里的时候却传出了很大的一声闷响。 “大青…”我焦急地看着她。 “南音，”大青的声音很纯净，“以后不要在我面前提那个人渣。”她很坚定很认真，“我没有事，我老好了。” 她说她老好了，那心里一定是非常难过。 “大青，哭吧…”我哀求似的紧紧抓着大青的手，生怕她承受不住倒在地上。 “不能哭，”大青强忍着，她说，“我要自己化解痛苦，蜕变成独立的女子。” 我愣在大青面前，她转身去了厕所，我的脚沉重地迈不开步伐。 六．原来你也陪我去 两年过去了，我和大青分道扬镳。 又到了十月小桔子泛滥成灾的季节，我剥下一瓣橘子，一边看青春风一边品尝青涩。突然看到了一篇文章，心里像触动了什么开关，感慨与懊恼倾泻而出。 “我知道社会长什么样，再是愚蠢，我也粗通了一点进退闪躲的道理，对着普通朋友我话少了许多……可是在最亲近的人面前，仍然妄想能不问出路，不负责所有冲动，仍然像七岁时跺脚大哭嘶声尖叫掀翻桌子一样处理失意……我们还是存着一些侥幸，希望不需阐明一二三四就能拥有支持，希望有人跟我站在同一条战线上，哪怕已经是输的节节败退。” 然后我懂了，为什么大青当初对我诉说所有的不满，她只是希望我能够为她撑起胡闹任性的一片蓝天——她懂坚强懂独立，但她偶尔也想像个小女生一样不讲究谁对谁错地发牢骚，而我却在她最需要的时候对她说，你要把痛苦藏在心里，你要蜕变成独立的女子。 我一直以为自己是在对她好，原来这样的好如此残忍。 我忍不住想要飞回曾经的时光，对满心创伤的大青说，难过就讲，委屈就哭，有我，我陪你去。 我把书扣在自己的脸上，任凭眼泪在阴影下不断地蔓延。 ——致陪我走过2013的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