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湄诵读：徐国忠／三叶梅

三叶梅 作者：徐国忠 老伴出院那天，正值三叶梅盛开的五月。 老伴指了指路边花摊儿上一盆花，哝，哝个不停。 陆大爷从电三马上抬腿下来，把脸贴上去，你是说要买那花吗？你喜欢？ 老伴低头嗯着。陆大爷自语着，我的天，你心真大吔，自己都这样了，还喜欢花。你知道这是什么花吗？反正我不知道。你别动，我问问再说。陆大爷上前问明白了，原来这叫三叶梅。摊主介绍说，这种花具有易养植，花期长，花容艳的特点。陆大爷笑了，原来这花和老伴重名呀，要不老伴一眼搭上就不走了呢。敢情，老伴认识此花。回身，他给老伴学个明白，问是想买吗？老伴肯定地点着头。 回家的路上，多了一道流动的风景，五十岁的陆大爷开着电三马拉着同龄的老伴李三梅，李三梅抱着一盆花朵盛开的三叶梅。 来到家里，正巧儿子打来电话，问妈妈出院了吗？陆大爷告诉他，已经出院到家了，一切安好，不必挂念，随即委婉挂断。这是国际长途，费用挺贵的。 陆大爷住二楼，他把老伴背进二楼屋里，又叫老伴眼瞅着把那盆三叶梅放到见光映日的阳台上。 从此以后，陆大爷每天象征性地到单位报个到，其主要任务就是给老伴做饭喂饭，穿衣打扮，用轮椅推到阳台上观赏三叶梅，推到户外去晒太阳。陆大爷实指望老伴一年两年的能恢复，可是到第八年三叶梅盛开的五月时，老伴又因脑溢血住进医院。经过治疗，老伴侥幸捡回一条命，但，从此，其彻底失去了语言能力和行为能力，成了植物人。 陆大爷的独子从加拿大赶来照顾老人一个月，病情稳定以后，在陆大爷的再三劝说下，儿子含泪离开。 这年，陆大爷五十八岁，他不得不提前申请退休。陆大爷回家成了老伴的全职陪护，当然也成了三叶梅的全职花匠。每天陆大爷按时定量给老伴通过鼻管注入液体食物，每周定期定量给三叶梅补充水分，每季及时补充肥料。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花开花落，转眼就是二十年，加上患脑栓塞那八年垫底，陆大爷伺候老伴已是二十八年。二十八年，老伴在病中一天天衰老，不好也不坏，顽强地活着；阳台上，那冬天搬进来、春天搬出去的三叶梅也已由盆景变成花树，其树干竟有小把粗，以至于陆大爷都搬不动它了，每到入冬开春不得不求朋友帮忙，以给三叶梅花开花落的适宜阳光和温度。 陆大爷有五天五夜没睡好觉了，他感到自己要崩溃，去看大夫。大夫听到他的经历后，给他做了耐心的心里化解和冰释性的安慰，并开具了中药进行调理。吃到第三天时，陆大爷有了睡意，他伏在老伴的大腿上迷迷糊糊地睡着了。睡梦里，他梦见老伴奇迹般的好了，变成了一个五十刚出头的漂亮的小老太太，这不就是二十八年前啥病都没有的妻子吗？陆大爷从心里乐呀，高兴呀，这二十八年妻子就像是冬眠，岁月并没有催老妻子，倒是不得病的自己变老喽，成了接近八十的老头子，他再也不用为老伴打胃管了。他嚷着：盼到了！盼到了！自己二十八年的付出没有付之东流，他不顾一切的扑上去，但妻子旋即不见了，她化做一棵三叶梅绽放在他眼前，这是什么意思？陆大爷吓醒了…… 陆大爷抬眼看了看老伴，还是那样，眼睛毫无反应的睁着，一切还是原来的样子，陆大爷安慰着自己，没事就好，没事就好，自己也没事了，能做梦就好。 陆大爷来到三叶梅旁为它浇水，自家的这棵三叶梅正常是四五六月三个月的花期，五月最盛，陆大爷已学习了一种新方法，他要叫三叶梅提前一个月开花，他将三叶梅进行避光处理，每天避光十五个小时，这样保持五十天，定时喷水降温，定期施肥，这样已经三个月，也就是阳春三月就可见到绚丽的三叶梅了，不知能否成功？但，这是陆大爷对三叶梅寄予的新的希望...... 一天上午，陆大爷给老伴打完胃管，他刚要去给三叶梅去覆盖遮光的幕布，这时门当当被敲响了，他打开门一看，又惊又喜，是儿子从国外回来了！进屋坐下后，一聊才明白，原来儿子这几天也是常失眠，做梦时妈妈是梦中的主角，一想起来就七上八下的，似乎七十八岁的母亲今年是个坎。儿媳说，许是，七上八下吗，你赶紧回家。父亲听了，不以为然地说，没事的，不要迷信，我们都挺好的。不过，有一点是一样的，可能是父子连心吧，前几天我也是失眠多日，这些天刚渐好。 陆大爷高兴地领着儿子来看他的三叶梅杰作，并说，过几天就会开花了，比往年要提前一个月呢，陆大爷眉飞色舞地说着，介绍着一个多月来的特殊管理…… 中午一家三口人吃饭，饭是儿子做的，特意炒了四个菜。陆大爷习惯地先去给老伴打胃管，儿子却把注射针管抢了过去，凑到妈妈眼前，他刚把妈妈的鼻管捋在手，令他惊讶的一幕出现了，二十八年就是夜晚床上，白天轮椅上，眼睛间或一轮，手脚不能动的母亲，竟然右手慢慢抬起来抓住了他的手，儿子惊呆了，在一旁看着的父亲也惊呆了，一家三口霎时都是眼泪满满……母亲当然已不能说什么，父子二人僵住了，谁也没有一句话——颇有人生经历的陆大爷马上想到了四个字：回光返照；有着学者身份的儿子似乎也感觉到了这是个不祥的预兆…… 三天后，陆大爷的老伴李三梅驾鹤西归。 又三天后，陆大爷的三叶梅也枝干叶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