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坐窗下,室内极静,听得见春阳的声响。眼前的一切,疏朗清凉,心底不生一丝杂念。本该如此,不被俗事相缠,清清静静地写字,喝茶。人生随缘自适,不必患得患失。
这些年,对自己的饮食起居,皆懂得妥善安排。日子虽不似颜回那般一箪食,一瓢饮,居陋巷之清俭,却也不奢侈浪费。想着,暮年时,后山的园里多栽些果蔬,自给自足,也养了心境。
《浮生六记》里沈三白养的花木,能备风晴雨露之天然意态,我所侍之花草,却无此精妙神韵。草木最通灵性,知雅俗,晓冷暖。
沈复乃姑苏城内温雅的读书君子,喜文好酒,身边有一名兰心蕙质的芸娘。静室焚香,纸窗煎茶,修枝插瓶,携手山河,自是无悔今生。
厅堂里长年养两盆兰,喜它纤叶柔长,清逸静婉之态。配着古意的紫砂盆,安放得宜,有一种超脱之趣。买来的那年,开过一次花,花瓣如玉,品相端庄,香韵尤绝,淡雅出尘。后来,便只是静置于此,我亦不细心料理,荣枯随它。
庭台的那株茉莉,倒是有了些年岁,并不曾刻意呵护,却年年花开有时,似与谁有一段旧约。每逢初夏,临近它时香风细细,闻过即醉。
我对茉莉,有不解之情缘,又无从说起。或许因为它是寻常花木,唯独它陪我从那个小小村庄,一起走出来,又相聚于江南某处平凡的院落。
世上所有不顾一切的陪伴,皆谓之情深。说她是美人,又不知来自哪个朝代,有过怎样的前生。听说她远从佛国而来,沾了佛性,令人见之忘俗。我自不在意这些,人世风光万千,她一直在,便是好的,我亦心安。
词曲里唱着:“戏台犹卧美伶人,偏已沦作那地坟。”瞬时惊心,转而叹息。女子如草木,无论开落,皆是喜忧参半,何来那么多的称心如意。
戏文里的女子,更是让人怜爱。看戏台上,她水袖轻舞,歌腔婉转,字字句句如泣如诉,焉能不用情。台上一个时辰,人间已过一世。待脱下戏服,卸了脂粉,只是一个素静女子,不用悲悲切切,分分合合。
当下的日子,这样真实,触手可及的风景,细水长流的光阴。窗外晾晒着新买来的布匹,浅淡的粉,映着深浓的绿,若三春的花事,莫不静好。
待闲下来,制几件新衫,取悦自己。镜里姿容,如旧式女子,柔顺沉静,又比之更有风情。虽无幽兰之气韵,却也素颜光洁,铅华不染。
如此,又过去了一日。晓来清风如茶,夜来细雨若酒,真是一刻千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