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OL.30 列车开往哪里

VOL.30 列车开往哪里

2015-07-24    19'57''

主播: 主播大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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介绍:
列车开往哪里 文: 李二肆 立夏过后,夏天的气息一天比一天浓烈,风吹在脸上渐渐有一种温热感。 我想起了几年前的夏天,我们一群人还在乐此不疲的聊着梦想,聊着未来。嘴角不禁扬起一丝笑意,感动多于怀念。学校柏油路两旁种满了香樟,阳光透过树叶的间隙洒了下来,斑驳一地,像极了十三四岁时读的青春小说里的情景,少年骑着单车,喝着汽水,在人群中穿梭而过,欢笑着,呼喊着,那就是青春的模样,只是回过头来,只有故事里的人永远年轻,现实中的人只能慢慢老去。 那天刚送走东城,他搭地铁到汉口火车站回他学校。东城来武昌待了两天,一群人因为夏禾的生日又聚在了一起,上一次我们五个人聚在一起还是元旦,一晃快过了半年。 我们四个人在地铁站目送他离开,转身挤进了2号线的地铁。过了四五站的样子,我跟苏择西说:我打算休学,夏禾和林海站在旁边,我胳膊肘贴着车门,手无处安放,只能搭在择西的肩上,正值下班高峰期,我们几个被挤成一团,我确定他们三个清楚地听到了我说的话。一阵沉默后,夏禾说:既然你决定好了,那就去做吧。 林海侧过身,看了我一眼,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至于择西他说些什么,他背对着我,我没听到,但应该不是说些安慰的话,他一向不是一个会安慰人的人。地铁快速前进着,车厢内一遍遍响起站台到达的通报声,我有那么一刻恍然忘了这趟列车要开往哪里,只记得他们三个要先我下车,那种注定走两条道路的隐喻,在心底泛起一阵波澜。 不知该难过还是无奈,或者两者都有。 当他们还剩一站就要下车的时候,我竟还在犹豫着要不要道别,毕竟不知下一次这样几个人聚在一起是何年何月。可那样的环境,车厢内的人前胸贴后背,“矫情”两个字被硬生生的挤成了泡影,空气中弥漫着各种汗臭味,呼一口气触碰到的都是陌生人的鼻息。夏禾跟林海说着些什么,我依旧听不清,他们站在我的偏右侧,右耳失聪的我,那个方向传来的声音总是听得不大清楚,读高中的时候,夏禾跟我说话总是站在我的左边,毕业后的两年,有次我提起这个梗,她做出一副年迈回忆往事的样子,满脸怀疑地问我:有那么矫情吗?我笑着没回应她。 十五六岁的时候,做的太多事,现在想起来,都不那么真切。也不怪自己的记忆出了差错,这几年,生活平淡,不漏声色的活着,时日过得匆忙什么也没留下,几次重逢情景也被时间冲刷着,我只记得他们在某个地方转身的侧影,和若有若无的笑意,这些也不再如早几年那么深刻。似乎当初在校门口被人群推着往外走,冲着人潮呼喊才能确认对方位置,彼此在人群中看到各自,莫名笑了起来的我们,是站在彼此青春记忆里最鲜明的模样。 一晃高考都过去快两年,我们被失去交集的生活推着往前走,渐渐察觉到聚在一起时的欢悦和分别时候的沉默,成了见面的定式,再无那个夏天的喧嚣和狂妄,能够被纪念的东西越来越少。当然,这种平淡有时也令人安心,更多的时候是不确定,像走在一条种满香樟的路上,指不定走到哪,香樟就没有了。人生无常的事,总是有的,也总是来的猝不及防。 他们的站台到了,隔着过道,他们仨艰难地挤到对面的车门。门外人群熙攘,他们站成了一排,朝我挥手,我脑海里竟闪过想到无数抗战剧上妻儿送战士上车的场景,不禁一笑,更加明白了,这种场合不适合道别,但也想不到什么场合是适合道别的,原来它从来只是一个仪式,心里的,场面上的,无外乎一句:再见,或者挥一下手,区别在于,有的人离开得洒脱有的人却频频回头。 而生活却在不断地给我们灌输一个道理:一个频频回头的人是走不远的。总有一天我们都要学会洒脱。 人生要上许多课,渐渐明白,道别是人生中必不可少的一门,喜怒哀乐,生离死别,都不可避免。只是生离的痛从来比死别来得隐忍而更加漫长。 立夏前几天,我跟夏禾聊起了老朋友这个词,她说跟我相处就是一起闲聊,一起买吃的,一起吃东西,一起走路。从没想过有一天会跟我变得陌生,而当她想到有这种可能性的时候觉得特别难过。我说等到那个时候就不难过了,一旦脱离了各自有交集的生活圈子,彼此只剩下寒暄,也就没有刻意联系的必要了。 从十三四岁到十九岁,这五六年,我身边的朋友换了一批又一批,渐渐体会到:老朋友就像旧衣裳,有熟悉的味道,却再也不合身了。她听到这一句的时候沉默了许久。后来回了一句:的确是这样。我当时不知哪里来的理性,明明知道这样说她会觉得不好受,却隔着电脑屏幕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起身去喝了一杯水,没再聊下去。 我们终究是不能捕捉到各自失落的频率,所以总在那样对方需要的时刻,无意的强行换台。 但我想夏禾应该明白,有时感到失落也是好的,人总是挂着一张什么都打不倒的灿若朝阳的脸,实在太累。 他们三个的身影消失在人海,车窗上又投上了一张张面无表情的脸,列车继续往前开,广播继续播放着我不知道的站台,这个城市对我而言突然显得陌生无比。 还记得两年前,大学的第一个国庆节,我第一次来武昌,是苏择西接的我。我在家乡的城市上大学,与武汉相邻,放假在家闲得无聊,刚好择西有空,就去找了他。我到现在还清晰记得,那天择西在车站门口看到我的情景。他从天桥上走下来,笑着,除了黑了不少,一点都没变。后知后觉中觉得庆幸,在那个时候,时间并没有堆积一些看不到的东西横亘在我们之间。 后来才知道他学校与夏禾学校相邻,大学两年里,去他们的学校不下十次。从一开始连公交容易坐错,到最后东城从宜昌到武昌来找我们,夏禾和择西有事忙,东城玩笑着说让我去接他,结果那天我就真的起得特别早,赶着早班车到武昌火车站接他,然后轻车熟路地带他去他们学校,久而久之形成一种错觉:仿佛自己是这座城市里的人一样。 东城特别不愿意到武昌火车站,说那里地下通道像迷宫一样。的确,我第一次进地下通道也是傻了眼,择西带着我,沿途有叫卖地图与住宿的妇女,地上坐着一些卖充电宝的小贩,还有人弹唱着吉他,我去过一些城市,从来没有一个地方的火车站有武昌火车站那么有人情味,后来再去武汉,途经那里总要多看几眼,在这个偌大的城市,那里似乎给了我一种归属感,总觉得站在那里就有人赶过来接自己一样。 择西时不时回过头来看我有没跟丢,这个高中一直损着我的最佳损友,曾经说过就算我死了还会上去踹我两脚的人,一路轻声说着:走快点。 我们像两个赶路的人,似乎这么多年一直都有这种在拥挤人群中穿梭的场景,回想起来像黑白默片,色彩又在他的身影上渲染开来。 再后来,我跟择西各自都忙,联系少了许多,总觉得缺点什么,又说不出来。 他不再像以前那样损我,少有的几次喝酒喝多了,跟我说着生活挺茫然之类的话。而我因为各种琐事,常常找他抱怨,久了连自己都生厌,后来就没再找他聊那些不愉快的事,以前太依赖朋友,择西也给过我忠告:太过依赖一个人,会失去自我。我慢慢有所体会,也渐渐变得沉默寡言,直到有身边的朋友给我评价说我待人有一道屏障,无论多么热情,如果我不先妥协,那道屏障始终无法逾越。早几年的热情全都耗尽了,突然有一天觉得连认识一个人都是一件特别累的事,能避免的交集都会避免,当初那个因为一块糖果交到一个朋友高兴得跳了起来的小孩,在十四五岁时因为喜欢同一本小说而把对方当知己的少年,绝对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成为一个对所有人都抱有警戒心的人。 我不再依赖谁,但想到就此分道扬镳连再见都没说,就觉得特别难过。 听着列车外有风在呼啸,恍然想起2015年元旦那次,我在跟他们道别之后,站在公交车里朝他们挥手,微笑,我一度认为在我们的人生关卡中稍稍走远一步就再无交集,那种难过又堵在心口。夏禾有次跟我说:如果失去那些重要的朋友,人生似乎也变得没有意义。 感同身受这种事情,现实生活中从来只是形容得生动,但那一次我真切地感受到:我的人生正因为他们才具有了意义,而就在他们纷纷下车,我们背道而驰的时候,我感觉到我的人生正在失去他们,也正在失去它的意义。 那种感觉让我不知所措,甚至感到慌乱。 我紧闭着双眼,低垂着头,任凭耳边风在呼啸着,生怕眼泪落了下来。 从来没跟他们几个说,那天晌午的阳光洒在湖面上,泛着耀眼的光,我跟他们四个走在湖边的柏油路上,一路都感叹着天气真好的时候,我有一种直觉,我们往后的人生还会有许多交集,毕业、结婚、生子、衰老,都不会失去联络。阳光那么好,让人晕眩。 我和他们几个不仅是喝酒买醉才互吐心事的朋友,我们在一起的时候,能够享受平淡生活带来的欢快。 这种细水长流的感情,让我笃定,我这一生再也遇不到像他们几个那么好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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