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椿记忆 文|卢金玲
清晨去菜市。春日的时令菜蔬多样且新鲜:粉红的萝卜缨、青青的菜苔、碧绿的韭菜、鲜嫩的春笋,都是春天的美味,正好弥补了刚刚过去的冬日菜蔬单一的缺点,也算是阳春小补了。挑选间,发觉几簇酡红油亮的香椿整齐新鲜地码在台面上。短小的芽头,外面裹着一圈粗大的绳草,足见春天里新生命的珍贵。哦,盈盈三月,万木新芽,吃香椿的季节来到了!
香椿,于我来说非常熟悉,儿时家中的后院就有一棵香椿树。每年的雨水节气之后,香椿嫩叶在三月暖阳中蓬勃而出,一簇簇梗绿尖红的香椿芽,挤在枝头,看着满是活力,让人感觉春天的生机,更让人惦记着香椿炒鸡蛋的口腹之欢。
那棵香椿树,是早年前父亲盖房时栽下的,后来父亲去世,香椿树却一直高高长成,荫庇着家院。春来,一小簇椿芽发在同一柄根,七、八片小叶簇在一起,长成一拃长时,最适合采摘食用。清明前的香椿芽尖猩亮,叶柄翠绿,味道正浓。满树的椿芽,也是一家人心头的欣喜和希望:“门前一株椿,春菜常不断。”那时节,刚刚经历了冬季,眼前是苍白的景,口中是寡淡的味,开春后枝头冒出的第一抹浓郁的春意,能开出家人心头的春天。
三月间,从香椿冒芽开始,母亲就举着勾子先采低处的香椿吃:香椿炒鸡蛋,香椿拌豆腐,香椿饼等,一直都是椿鲜绕口;到了清明那天,给父亲扫墓后,一家人会聚在一起,把树上的香椿全部采摘下来。腌的腌,送的送,一天之间的忙碌,也是一年香椿丰收季的结束。
香椿树高,木质脆、易断,不能爬到树上去摘,高处的采摘就是个问题。当然,这困难也只有年轻力壮的大哥能解决,就看到大哥脱去外套,举着长长的竹竿勾头,先由低处钩起,“啪嗒、啪嗒”!香椿木脆,只要钩准位置,随着清脆的啪嗒声,一簇簇椿芽一点也不散,连柄根一起掉落了下来。大哥在使劲,大姐在边上帮忙观察,看哪个位置适合去钩,“哥,这里这里!”“右边还有!”大姐不停地指点着江山,有时候再帮大哥换换手,也能钩下来不少。大哥大姐这样一合作,“啪嗒,啪嗒!”椿芽一簇簇地从空中掉落,落在院里,一地猩红,似在等着我去捡拾春天。
香椿树高,单靠一支竹竿,也还不能把树顶的椿芽钩下来,于是,能干的大哥就踩个高凳,爬到后院的围墙上,站稳去钩,大姐紧随其后,站在大哥的脚边,帮大哥拿、递竹竿---那时,站在树下的一家人全都凝神屏气,看着高处的大哥,替他攒着劲!在我妈反反复复的:“慢点!”“注意安全!”“站稳了!”“差不多了,下来吧……”的叮咛声中,“劈!”“啪!”树顶一簇簇的香椿芽都被钩落了下来。有时,趁着大哥站在墙头上停下手,小心翼翼地移换位置的时候,我才连忙挎着篮子,跑上前去捡拾起一些;只要大哥站在围墙上去钩香椿,我们一家人的目光就没有从大哥身上移开过---墙头上的大哥用力在钩,地上母女三人的目光,就是一张密实的网,托着家里那个唯一的男丁,护他周全,不能有一丝差错;否则,对于一家人来说,“椿”再鲜,“味”何在?
现在回想起来,以前每年的清明时节,可能是母亲心潮最低落的时候,但因儿女的孝顺听话和家人间休戚与共的关怀,能让母亲的心绪稍安。日子再清贫压抑,家人间相互关爱的温情,也会在春天来临的时候,蕴出花朵,开出点点的颜色;就如同落在院里的椿红,亮着母亲的心头,也点亮家的春天。
因为这些香椿情结,如今菜市里的香椿虽因刚上市,价格有些高,也还是买了两小把回来。晚上做饭时,把香椿切碎,打了四个鸡蛋,加点葱,一盘香椿炒鸡蛋便香气馥郁地上了桌,儿子直说好吃!又问:“这么好吃的菜,怎么平时家里不见的常吃?”他这是不只一次地问,我也不止一次告诉过他,香椿是春三月的鲜味,当年老妈家里就有棵大香椿树……然而,每年说,还是每年问,就说明香椿记忆根本没到他的心里去;记忆没到心里,味道也就穿肠而过了。不似我,那浓郁的香椿情结,已深深地植根在了心底……
卢金玲,安徽合肥人。喜爱阅读和写作,愿用手中之笔,抒情达意,描摹美好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