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敬两颗老槐树/栗旭晨

致敬两颗老槐树/栗旭晨

2021-05-21    14'18''

主播: 月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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介绍:
致敬两棵老槐树 文/栗旭晨 诵读/月色 又到五月,又到槐树开花的时节。一个周末上午,我来到晋北忻府区石家庄村一户普通的农家小院里,这是我姑姑姑父生活了一辈子的地方。人去房空,唯有南墙底两棵相依相偎的老槐树,开着乳白色的花,芬芳馥郁,沁人心脾,仿佛在说这房还年轻,这树正青春。 1948年7月,十六岁的姑姑嫁给了同岁的姑父。七个月后,正值槐树吐芽的季节,在姑姑的鼓励支持下,姑父参加了中国人民解放军。姑父在离开家的前夕,和姑姑在南墙底共同栽下了两棵小槐树,两个人约定,等打跑了***,全国解放了,就开始一心一意过他们期盼的男耕女织的小日子。 一年一度春风绿,朵朵槐花向阳开。姑父随部队解放太原,进军大西北,转战陕西,多次立功受奖。姑父用微薄的津贴,买了毛巾、茶缸等生活日用品邮寄回来。姑姑睹物思人,坚定地认为,丈夫是革命军人,只有解放了全中国,老百姓才能过上好日子。姑姑独挡一面,下地干活,洗衣做饭,养鸡喂猪,参加扫盲班学习,还要照顾年迈的公公婆婆和三个年幼的小姑子,两眼一睁,忙到熄灯。姑姑几乎每天都要看看槐树长高长大了没有。她知道,这两棵槐树,是爱,是满心的期盼和明天的希望。 "雄赳赳气昂昂,跨过鸭绿江…”1951年2月,已调入通讯排的姑父参加了中国人民志愿军。部队打到哪里,他和战友们就把电话线架到哪里。在汉城莲花山战役中,正在架线的姑父被炮弹击中,左膝盖血肉模糊,殷红的鲜血染红了身边的金达莱。姑父忍着痛把电话线交给战友李治中,让他继续完成任务。直到第二天,姑父才被送到战地医院进行临时处置。战斗打打停停,晚上才能向北行军,一个月后,几经辗转到达平壤,姑父负伤的腿已经全部溃烂,通过截肢才保住了性命。 1951年5月,姑父先期回到了日思夜想的祖国。在江西九江生命活水医院,姑父在练习走路时,不慎摔倒碰到裸露的骨头上,鲜血直流,昏迷了整整七天七夜,姑父与死神再次擦肩而过。最好的医院,最先进的医疗设备,让姑父恢复得很快。一天六顿饭,三个陪护人员不离左右,因为他是最可爱的人啊! 姑父在江西荣军学校学习期间,光荣地加入了中国共产党。姑父谢绝了组织上让他留在当地工作的安排,毅然回到家乡,他想念妻子,牵挂那两棵槐树。一进家门,姑姑看到丈夫拄着拐杖,一只裤管空荡荡的,不禁失声痛哭。姑姑搀扶着姑父走到槐树下,几年未见,栉风沐雨,春华秋实,槐树长高长壮了,开岀了白色的花儿,蜜蜂在花蕊间飞来飞去,采撷着芬芳,酿造着甜蜜。 1955年,姑父被分配到忻县县政府话务室工作,后调入忻县邮电局。他说自己是一名党员,向组织上主动提岀到基层接受锻炼,先后调到离城四五十里远的忻口、平社、奇村邮电所工作,一直干到退休。姑父硬是靠一条腿学会了骑自行车,每天骑行六七十里,爬坡过河,走村串户送信送包裹,风雨无阻,跌倒了再爬起来,常常摔得鼻青脸肿,遍体鳞伤。他说比起牺牲的战友来,自己要幸运得多,这点苦疼算什么?他用40元的工资,养活着全家六口人,再苦再难也从没向组织提过额外要求,把困难补助让给了更需要的同志。 在三年困难时期,姑姑把槐花捋下来,和在糠团里,把树叶拌成凉菜,解决饥饿难题。收工后,熄灯前,姑姑把孩子们小的不能再穿的衣服剪开,一层一层地粘贴鞋面和鞋衬。等晾干后,坐在昏黄的煤油灯下,一针一线地纳鞋底。全家人都入睡了,只有她做着忙不完的营生。姑姑纳的是岁月,纳的是清贫和甘苦,纳的是一种情怀啊! 姑父退休后,回村担任了村党支部委员兼调解主任,东家进西家岀,道尽千言万语,费尽千辛万苦,以一己之力不断地化解矛盾,调解纠纷。姑姑成了家里唯一的全劳力,整地,送粪,播种,锄地,浇地,追肥,收秋,打场,哪一件事都离不开她。 日月更迭,冬去春来,院子里的那两棵槐树饱经风霜,密密挨挨,相对守望,而姑姑和姑父也走到了人生的暮年。两个人歇不下来,在院里开辟了菜畦,种植各种蔬菜。到了成熟时节,呼儿唤女回来采摘,分享他们的劳动果实。两个人粗茶淡饭,节衣缩食,把节省下来的钱全部用于接济乡邻,捐资助学,为身边的人带来融化在手心里的温暖和感动。 2018年农历9月21日,87岁的姑父溘然长逝,五天后,姑姑也辞别尘世,七十年的婚姻落下帷幕。一对恩爱夫妻,一生相濡以沫,在同一天出殡,堪称传奇。院子里的那两棵老槐树,树叶被风吹落满地,但倔强的身躯依然相依相伴,回望着来路,遥望着远方。 2019年6月,忻州市人大**会通过决定,确定国槐为市树。对九泉之下的两位老人来讲,这不能不说是一种巧合,一种感应,一种莫大的宽慰。 姑姑叫栗先鱼,姑父叫段宝珍。姑姑和姑父平淡得像地头散落的一掬土,平凡得像乡间路旁俯拾皆是的车前草。除了亲朋好友,不会有多少人记起他们,包括他们的名字。 又到五月天,又见槐花开。那两棵老槐树佝偻着躯干,把深根扎进沃土,把枝杈伸向蓝天,一如我的姑姑姑父,人虽离去,精神宛在。我知道,它们活着,又约了来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