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2】但求人之水 by:吉川

但求人之水 朝颜生花藤 百转千回绕钓瓶 但求人之水 如果你没有看过蔡智恒的蝙蝠，那你一定不知道加贺千代女的这首俳句诉的是哪段衷肠。 今天我要说的就是蔡智恒先生所写的蝙蝠中第三个故事。求人之水。相比前两个故事的突破，这一首唱的还是蔡先生最擅长的台式苦咖啡小调。两滴萍水相逢的雨水在命运的屋檐下汇成了同一滴眼泪，滴在了各自的心壁上最柔软的地方。 故事从打错的电话开始。 发誓要按下生命的reset键重新开始的“我”，在换掉号码的第三个午后，接到了一个陌生女人的电话，被错认成另一个人，有着相同姓氏和职业身份，不得不说，有些老套的开头。对方用显然认识自己的口吻，让我没能说出“嗨。你找错人了。”此类的终结台词。理由真的是这样吗，我未可知。 越来越频繁的电话，我从一开始单纯对声音的好奇到后来未能告诉她真相的愧疚，一些很久没有出现过的情绪慢慢像加了冰的气泡酒，在我身体里慢慢的发酵，升温。三十五岁的年纪，七年未尝得恋爱滋味的我，身体后背的阀门像被人狠狠地打开，即使，这场状况只是一场误会。而我偷得的这三个月，也仅仅是盲眼探路般，片刻的欢愉。 我意外得知了，她只有二十三岁，枝繁叶茂的年纪，我仿佛都能嗅到青春酸涩的味道。 我决定告诉她真相。 理由很幼稚，如果因为我的关系，她错过了他，那我就罪孽深重了。 对于见面她答应的很快，我却要感动得快哭出来了。 “所以你真的不是他？” 我看的出来，她很失落，我恨不得用余下的三十五年交换一次后悔的机会，回到三个月前那个阳光晃眼的下午，告诉她，我不是他，我从来就不是你口中的他，我只是一个享受着“没人管我”的状态，却产生了“没人在乎我”的错觉的可怜男人。 “即使你不是他，但你还是你呀” 我觉得自己就像孤注一掷的赌徒，冒着砍掉手指哦不是砍掉脑袋的风险，赢了最后的筹码，而那个筹码。 不属于我。 姓蔡。电子工程师。有一个拗口的昵称solution。我从她口中拿到的关于那个人的全部信息。我几乎下了人生最大的一个决心，我一定要找到他，因为我相信只要他出现，她一定会笑的很开心。 我突然觉得，让这女孩开心，是世界上最重要的事。 【我也只剩下心胸了】 我知道了她叫英雅。韩英雅。而她一直坚持着喊我大叔。 “我叫你大叔，你不介意吧？” “这是事实啊，我怎么会介意。” “那你心胸很大哦！” “哪里哪里”我说“我也只剩下心胸了” 我们还在见面，虽然只是偶尔出行骑个单车，吃个晚饭，如果要说什么不同，大抵是我终于以我自己的身份与她重新相识。 【我也只剩下心胸和理智而已了】 她也歪着头问过我，像她这样年纪的女孩子适合当我的女朋友吗。我保证除了这一句，我可以接她任何一句话茬，保持着我一贯的言语无度。但是。 “大叔，你好理智。” 我也只剩下心胸和理智而已了。 那天晚饭过后，江风很大，吹的她头发四散，我不自主想要拢好她的发尾，却怔在空中。 我以为自己去见她，是因为我很寂寞，或许只是她年轻又漂亮。再或许，只是因为我太渴望找个异性陪我吃晚饭。 但是那一瞬间，我突然有一种很强烈的感觉，我很喜欢她啊。 想到这一点，我的眼泪都要被江风吹出来了。 “你在想什么？”她回头问。‘ “我可以耐心等你长大，你却不忍心看我变老。”我看着她说。 【所以我只剩下心胸、理智和毅力。】 意识到这一点，我开始厌恶我自己，而解决它的办法，大概是动用自己所有的心思去找solution。但是我不知道的是，我是想要找到他，还是，害怕找到他。 我与英雅见面的时候也有说起这段时间内找Solution的过程。我只简单说重点，其中的挫折和辛劳，只字不提。 “大叔”她听完后，“你好有毅力哦。” “哪里哪里，我也只剩下毅力了。” “所以你只剩下心胸、理智和毅力？” “是的。” 【所以你只剩下心胸、理智、毅力和有趣？】 我开始利用午休时间，一家一家公司的找。 刚开始去堵人的时候，我很紧张，后来说的次数多了，便像往常交接任务时的交代事项，变得流水而顺畅。有的工程师会在听完我的故事后，说一句：“其实你的问题不在于如何找到他，而在于如何取代他。” “一针见血啊”我说 “不过既然你大她十二岁，她又那么漂亮，你，还是不要造孽了吧。” “仍然是一针见血啊”但这次看见的血，是从我的心脏流出。 除了吃晚饭，偶尔我们还会一起去逛百货商场，她试穿完一件衣服就会在全身镜前左右侧身比对。 “好看吗？”她问 “不公平。”我说，“你怎么可以这样漂亮。” “哈哈！”她笑“大叔，虽然你没有认真过日子，但起码你说话很有趣。” “哪里哪里。”我说，“我也只剩下有趣了。” “所以你只剩下心胸、理智、毅力和有趣？” “嗯。” 看着镜子里旋转的她，虽然很遗憾，也很不想承认，我和她的差距，大概就是镜子前面的她和镜子那头的我。 永远不会对焦。 【所以你只剩下心胸、理智、毅力、有趣和伟大？】 某种程度上，我应该可以算伟大。 因为其实我不想找到他，但我却拼了命的找他。 而且我还要继续拼命。 “如果他一直没有出现，你就当我男朋友好了。”她说 “我当然很想，但是不行。”我说”我一定要找到他” “大叔。”她说“你好伟大。” “哪里哪里。”我说，“我也只剩下伟大了。” “所以你只剩下心胸、理智、毅力、有趣和伟大？” “是啊。” 【总之，bye bye】 功夫不负有心人。我还是找到了他。姓蔡，三十岁以下，工程师，有一个拗口的昵称，Solution。 他对我说了他如何丢了手机，如何在补办手机卡的时候已经发现被回收，如何焦急地失去了英雅的消息。 但是我一句都没有听进去。 “真是太感谢你！能不能请问你的大名？” “我只是单纯的爱花之人，所以才求人之水。” “嗯？” 我丢下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学着她常在电话里说{byebye}的口吻，冲着Solution挥了挥手。 把solution的号码发给英雅后，我后陷进沙发里，脑子一片空白。 “我说过你声音好听吗？” “说过几次。” “那我再说一次。”我说，“英雅，你的声音很好听。” “谢谢。” “我说过你长得很漂亮吗？” “开玩笑的时候说过几次。” “那我这次正经的说，”我定了定“英雅，你长得很漂亮。” “谢谢。”她笑了。 “那，总之。”我看着她，像之前任何一次对视一样，我说，“Bye—bye。” 大概你永远都不知道，在你的身边，我发现我拥有的还那么多，足够我熬过剩下的三十五年。 那一瞬间，我突然明白了加贺千代女的那首俳句。 朝颜生花藤 百转千回绕钓瓶 但求人之水 牵牛花的藤蔓缠住了吊桶，如果要打水，势必会扯断缠绕住井绳和吊桶的藤蔓。 爱华的人不忍心上了牵牛花，只好去邻家讨水。 以前读到这里，我只是隐隐觉着有慈悲心。 可现在，我对这首俳句有了更深的感触。 牵牛花真的很漂亮，为了让花开的灿烂，我宁可不喝水。 【最后。】 我隔天立刻去换了新手机号，付了一笔换号费。 我似乎又在人生中按了一次reset。 又似乎回到了第一次按reset之前的日子。 刚开始的几个月里，我会时常想到她，但是如今她的声音只存在于记忆，而且变得越来越模糊，我觉得自己快生病了。 我想。我得振作。听她的话，好好认真过日子。 换新手机后的一个月，我去了趟日本，独自去千代女的俳句馆逛逛。我在展览室看见加贺千代女亲笔写下的挂轴。 “但求人之水。” 我真心怜惜朝颜之美，根本没想到我得喝水。 我忽然想起有次我们一起在海岸公路骑行，在终点处休憩。 我抬头看看天，低头看看海，转头看看她。 “你在想什么？”她问。 “没什么。”我笑了笑。 天空是碧蓝的，海洋是广阔的，而像朝颜一样的英雅，是美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