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忧郁
作者:李天斌
朗诵:楚歌
进入九月,我就有点忧郁了。
窗前的桂花,未及开得繁盛,就匆匆地谢了。这与去年的景况,相去甚远。去年的桂花,不但开得精彩,花期也长,几乎贯穿了整个秋天。看来,花与人,从本质而言,或许都是一致的。去年今年,并不一定岁岁相似。
我这样想的时候,秋天其实已过去一段了。
秋天是悄悄从窗外爬上来的。因为隐秘,我几乎没有在意。我每天都隐伏在窗内,窗内是一张办公桌,一台微机,一台饮水机,一个铁皮柜,还有一张沙发,两把椅子,一台电风扇。它们一起构成我的日常,有点琐碎,还有点漫不经心。每天,我跟我的文字一起在它们之间行走,有时也停下来,随便看看窗外,——就在那随便的一望里,有一天我突然发现秋天已爬上了桂花头上,并经历了一次轮回。我先是一惊,接着就若有所思了。
但这与九月的到来有什么关系呢?
与我的忧郁有什么关系呢?
进入九月,我的生活秩序并没有改变。除了在窗内隐伏外,我也会出去走走。比如有时候怀揣了一张稿费单,下完县委大院的石梯,再穿越滨河路的斑马线,最后闪身入邮局。邮局的姑娘早已视我为熟人,我取稿费时,不用出示身份证,让围在柜台前的人们很觉得羡慕,也或多或少满足了我的虚荣心。尤其是有一天,当姑娘端详一阵稿费单后,再用明媚的目光看着我,并明确地向我表示崇拜时,我几乎就飘飘然了。我甚至有点想入非非,觉得如果时光再倒流十年,或者十五年,因为稿费单,必将在邮局发生一段爱情故事,再可能还会演绎成小城最动人的传奇。
但我很快就沮丧了。我很快明白,九月的邮局,让我颇有点像那个堂吉诃德或者阿Q。说句实话,在读堂吉诃德时,我总一次次想起阿Q。我甚至有一种错觉,觉得从本质而言,他们仿佛是同一类人。在他们那里,一份内心的向往、满足甚至自我炫耀,更多时候都埋藏着幽暗的人性。好在我们都习惯了麻木——我一直怀疑每一个自我标榜的清醒者,在时间、空间、生命、情感,以及所谓理想与价值的纠缠中,保持清醒的窥望是多么奢侈的事。这样一想,我忽然就兴奋起来——这样的思维方式,或许就藏着生活的某种底色?
不过,这仅是一个小小的意外。在九月,我更多时候是埋下头来,很少有人来打扰,我只是静静地在一些纸上沉潜。很多时候,我都把纸比喻成海和水,把自己比喻成鱼,我一直把这样的关系理解成一种诗意的栖居。这有点像荷尔德林与大地的关系。我甚至不止一次自鸣得意。我有时甚至幻想在某个午后,一按动键盘,就写出如“自从人类成为交谈∕能够聆听彼此的心声∕我们学会了许多东西∕唤出一个又一个神灵”这样伟大的诗篇,幻想面对精神的丛林,我跟荷尔德林保持了同样的姿态。
但事实是,一进入九月,我半个字也写不出来。
气温在不断下降。风瞬间成为时间与身体的临界点……这样的细节很让我感动。关于转折——我一直认为它是个充满深度的词,它蕴藏了时间全部的秘密。关于九月——季节在此完成的转身,它像一根小小的琴弦,分明拨动了我的某种情愫。
我承认,当我继续隐伏在窗内时,的确就有略略的忧郁——眩晕甚至是神秘的忧郁,沿着文字交岔的小径,进入我的内心。
好在后来,我陆续接到了电话。那些电话,让我感到真切与踏实的一面。关于电话,在这个九月,我不得不多说两句。在我看来,这些电话,颇有点像诗人海子在九月里的感觉——比远方更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