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王少勇
朗读者:楚歌
《七 日》
第一日:人间
火车站依然来来往往数万人
市场里买菜的妇人
依然为了五角钱讨价还价
婚宴的礼炮在天空滞留烟团
孩子们穿着跆拳道服装
等待过马路
喇叭声叫卖声
笑声
人们三三两两走出灵堂
商量中午去吃什么
我在棺材前
盛了一碗你爱喝的汤
都凉了
你还没喝
第二日:火化
你本来就瘦
癌细胞和化疗药
在你身体里
燃了三年战火
你瘦得只剩一幅骨架
今天还要再把
你的骨头烧成灰
看着他们抬你上车
我突然
被三十几年时间的重
击倒在地
拉住不知谁的衣服
我磕头哀求
拜托了
麻烦你把俺妈妈
好好烧
第三日:你的名字
打我记事起
谁叫起你的名字
都仿佛是在夸奖我
事物永远不会出错
你的名字
是昼夜交替
是风霜雨雪
后来我离你远了
爱芹,爱或者芹
这些字
就像我身上最敏感的穴位
总能轻微而迅疾地
给我一个激灵
现在听他们哭喊
你的名字
看墓碑上深刻着
你的名字
我竟反映迟钝
似乎王爱芹根本就不是
我妈妈的名字
第四日:遗物
坐在你常坐的椅子上
想象你独自度过的时间里
窗外的阳光或雨线
腹部和后背的疼痛
我试着模仿你的姿势
茶几上的水杯
仿佛还有温度
几瓶没吃完的药
一个小本子
记了几页电话号码
而你的手机再也无人接听
床头柜里
有你舍不得戴的
人造水晶项链
你一生
从未拥有过值钱的东西
作为你留在这世上
最珍贵的遗物
我
感到无比羞愧
第五日:你的衣服
你的衣服
我们一件件烧给你
碎花连衣裙
棕色呢子大衣
红色羊毛衫
从未见你穿过的
蓝色绸质外套
我们烧了春天的你
烧了夏天的你
烧了秋天的你
又烧了冬天的你
仿佛浓烟是升华的形态
灰烬
是净土的文牒
第六日:问
如果你已是银河外一颗新星
你的光何时才能抵达我?
如果天堂和人间
不过是两个平行空间
你能看到我听到我吗?
如果你进入轮回投胎转世
佛祖会因为你我是母子
而让你生在我身边吗?
如果这世界只是幻像
在真实的世界我们相识吗?
从一场梦里惊醒
会掉进另一个梦吗?
你新的身体
还那么瘦吗?
你那里热吗?冷吗?
我是你的儿子
我从你肚子里来
我要到你去的地方去
可是
可是妈妈
你去了哪里?
第七日:送别
七天算是一程
告别时
我们再也不用忍住眼泪
这些年,一次次离家
我总是很快转过脸去
而你偷偷地
从窗户望我
偷偷地哭
再也不用说
“别送了,快回去吧”
再也不用说
“你那么忙,别回来了”
再也没有铁路
将我们隔开
再也没有火车思念心切地
载我去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