酸枣小孩《乡间昆虫记》朗读者楚歌

酸枣小孩《乡间昆虫记》朗读者楚歌

2018-11-02    24'02''

主播: 向度有声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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介绍:
作者: 酸枣小孩 朗读者:楚歌 土行孙 土行孙是我给它起的名字。 孩提时代,闲极无聊,常常游走于邻近的沙土岗上,乐不思归。春日午后,阳光正炽,细碎的黄沙被晒得热乎乎的,脱了鞋袜,光脚丫钻进沙土里,感觉很是熨贴。 黄沙里有一种白色颗粒,在阳光下反射出耀眼的光芒。这光芒也刺得人昏昏欲睡。正迷糊间,突然光芒一哆嗦,一个细小的旋涡出现了。这时候,一定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伸手扣住,扣住以后立马翻转手掌,否则就被它逃逸了。 这时候才可以慢慢展开来仔细观察。手窝里会有一些沙土,细细的软软的,带着阳光的温度。那小家伙就藏匿其中。轻轻地拨开沙土,就看见它了。正撅着它那浑圆壮硕的小屁股往沙土深处钻呢。它的钻是采取的倒退方式,这也就是方言里叫做“啰啰褪褪(tun)”的含义。这大约就可以理解它的身材为什么前小后大极不成比例了。经常用屁股作钻土的工具,当然是超常发育了。 它只有黄豆般大小,通体呈土黄色,如果你不刻意去发现,完全会把它当作一粒小土坷垃。它应该是以吃沙土为生的。而且是正宗的“土行孙”,土遁功夫相当了得,简直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倘若一不留神让它从指缝间溜掉了,一霎时便钻进沙土里找不见了。 它大约是昆虫界里最寂寂无闻的一种。无从得知它的学名。生卒年不详。它的生死轮回都在这乡间的黄沙里悄悄地演绎着。绵延不息。 斑蟑 到了三四月间,油菜花大肆盛开,每天的日落时分,都会出现一种奇异的景象。金黄色的油菜花朵上风起云涌般落满了黑色的斑点。这些斑点黑漆漆的,圆鼓鼓的。一般情况下它们都静止不动,停驻在花瓣上,随着晚风惬意地晃荡。若受了惊扰,它们立时展开小小的翅膀逃难而去。只是这逃难的路程甚是短暂,从此株油菜到彼株油菜的安全系数几乎是相等的。 此种景象同时会出现在近处的黄沙岗上,在那些被伐了的杨树桩周围,往往会在春天生发出一簇簇新嫩的杨枝来,灌木丛般葱茏。在这些新嫩的油光光的杨树叶子上,也风起云涌般落满了黑色的斑点。 无论是油菜花上的斑点,还是嫩杨叶上的斑点,终究逃不脱的是各自的宿命。声势浩大的捕猎者会在村办小学的放学铃声敲响之后的十几分钟之内,迫不及待地蜂涌而至。每个人手里都拿着一只空罐头瓶,这是那些浑然不知噩运将至的斑点们的牢宠。 战争在日落西山时打响,持续至黄昏后结束。罐头瓶里已然装满了黑压压惊慌失措的囚犯们,可是有些捕猎上瘾者依然意犹未尽,天已擦黑,却还要凑上眼去再逮几个漏网者出来。终被同伙死拉硬拽着恋恋不舍地离去。 不幸而成为囚犯的黑斑点们,最终的下场都是一致的,不是喂了这家的鸡们,就是进了那家鸡们的肚子。而那些侥幸逃脱的黑斑点们也不必躲在油菜花蕊里暗自庆幸,它们的生命也只是在苟延残喘罢了。当黑夜过去,太阳下山,当又一场捕猎活动来临时,它们都将步那些先烈们后尘。 弱者的命运大抵如此。无论是庞大的人类社会,还是微妙的自然界,概莫能外。 这些黑斑点,方言里叫做“斑蟑”。努力生长,只为了一饱鸡腹,这种无私奉献精神亦是难能可贵的。 小黄蜂 与斑蟑相比,一种小黄蜂的命运可是无忧无虑长命到老,幸福到了极点。 和斑蟑一样,小黄蜂也是应“花”运而生。 四五月间的沙土岗上,阳光灿烂,成片成片的荆条开花了。淡紫色的花穗,浓郁的花香,吸引着无数的小黄蜂盘绕其间,其迷恋程度不亚于蝴蝶之恋花。 这种小黄蜂形状酷似马蜂,却不蜇人,鸡不能食,又无把玩观赏之趣,纯属“无用”之物,所以能安然无恙地悠然翩跹于花香之间。 倒是这荆条有些用处。青的荆条砍下来是可以编织器物的,篓,筐,篮子,平车上的挡,等等等等。兼具实用性与艺术性双重功能。 还有著名的荆条花蜜,也来源于此。只是乡间少有养蜂采蜜者。 荆条花开之后,会结出许许多多的黑色花籽,这些花籽极易存活生长,适应性相当强。有一年,学校组织小学生们集体采摘荆条花籽,说是为某处荒漠之地防风固沙之用。这种活动很是强势了一段时期,搞得每个学生手掌都被染得紫黑漆漆的。这是捋荆条花籽的代价。 当年,村子北头新修的新兖铁路,路基两旁就长满了郁郁葱葱的荆条。开花之时,像两条紫色的缎带绵延于天地之间。间或有墨绿色的客车和铁黑色的货车从这紫缎中鸣叫着穿行而过。 马叽鸟 学名叫做“蝉”的这种小昆虫,在乡间有另一种传承了N代的称呼——马叽鸟。 在每年农历的六月初,真正的夏季歌唱家马叽鸟登场之前,会有一个扮演前奏身份的不明昆虫出场。它体形娇小,翅膀泛着深绿色的光泽。它隐藏在刚刚羽翼丰满的树杈深处,发出兴奋的尖利的叫声,搅扰着刚刚进入初夏午睡光阴的农人。 它当然应该兴奋,因为它才是夏之声的开始,并不是外界一致公认的马叽鸟。 我们叫它“腼腼儿”。腼腼儿的叫声尖细,稚嫩,略略的有些腼腆,没有马叽鸟的叫声那么大气,那么理直气壮。大约因为它终究不是这场盛大音乐会的真正主人吧。 小时候我们听到腼腼儿的叫声,便兴奋地嚷嚷道,马叽鸟叫啦!马叽鸟叫啦!母亲却纠正道,不是马叽鸟,是腼腼儿。 我们侧耳细听,还真不是。刚刚兴奋起来的心又失落了,小嘴儿嘟囔着:“马叽鸟咋还不叫呢?” 我们是如此急切地盼望着它的出现。连走路的时候都心不在焉,一会儿抬头看看树,一会儿低头看看地。 马叽鸟在乡下的一生是分为两个部分的。它刚出生到脱壳之前,我们不叫它马叽鸟,叫罗锅。这名字来源于它始终弓着的背。有时候在地里刨土,会发现一些马叽鸟的幼虫,一窝有三四只,或七八只,最小的有小手指肚大小,是那种透明的象牙白,像一件精美的工艺品。 能见到它的这种“工艺品”状态还是稀少的。当它在深而黑暗的地底下长成一只大“罗锅”,再从幽深而漫长的地道里钻出来时,它身体的颜色已经变成了黄褐色。 树枝间第一声马叽鸟开始鸣唱时,我们已经等得不耐烦了。可是还得继续等待。等到蝉鸣声已经大面积泛滥了,那才是我们可以大展身手的时候。 傍晚时分,我们的目光主要专注于地面。平整的黄土地面,突然出现了一个圆形的小突起,像是一棵小蘑菇即将出土的迹象,用手揭掉土盖子,就会赫然出现一只黄褐色的“罗锅”正要爬出洞口。这时候一定要眼疾手快,否则下手迟了,慢吞吞的罗锅也有机敏的表现,它会迅速地退回到洞的深处去,让你抓不到它。而且,它还会和你斗法,你进它退,你退它进,有时候会为了抓一只这样的罗锅折腾好长时间。洞口很窄,手指根本伸不进去,它越往里退,你越是抓不到它,只好另想办法。拿一只细树枝来当诱铒伸进洞里去,如果这只罗锅头脑比较单纯的话,它会抓住它所喜爱的树枝被你吊上来的。否则你只能想更有技术含量的办法,找一只铁锹来,像掘井一样把它从深处掘上来。这样就太大动干戈了。 干什么都得趁早,逮罗锅也不例外。如果你来晚了,就只能看着地面上一个个幽深的小空洞而怅然叹息。不过也不算太晚,这时候就要跟踪追击了。刚出洞的罗锅爬不了太远,就在洞穴附近的树上搜,保证能搜到几只正在树干上弯腰拱背努力奋进的。 把逮到的罗锅放进罐头瓶里拿回家去,倒扣在桌子上。还没来得及欣赏一下战果,只听见外面大杨树上的马叽鸟惊慌失措地吱哇乱叫,就知道哥他们在燎马叽鸟了,赶紧撒丫子跑了去。 燎马叽鸟是夜间的活动。这时候的马叽鸟唱了一天也累了,疏于防范,都停在树杈上打盹歇息。哥和他的伙伴们年龄大,志向也大,不满足于像我们这些小屁孩只拿着罐头瓶四处逮罗锅,他们找来一些干树枝,堆在相准的一棵大树下,点燃柴火,然后猛力跺树干。正在树上打盹的那些马叽鸟们猝不及防,纷纷从树上坠落,掉进早已等候的火堆里。还有那些应变能力比较强的,在短暂的恐慌之后及时认清形势,奋力挣脱火堆的引诱,振翅向远处逃命去了。 那些被迫扑火的殉道者,成了我们嘴里的美味。烤熟的马叽鸟真是味道绝美的,掐头去尾,只有中间那一小截能吃,还没有半个指头肚大,勉强塞个牙缝解解馋。唯此,才显得更加味美吧。 饱嗝是打不了的,只能勉强剔着牙缝回家睡觉去。 睡觉之前视察一下自己逮到的战利品,发现有些表现积极的罗锅已经开始“脱裤”(蜕壳)了。高高拱起的背部已经裂开一条缝,从里面露出嫩嫩的淡绿色背脊出来。等不及它们表演整套的节目,沉沉睡去。 到明日早上,看到所有的罗锅一夜之间全都变做了马叽鸟,只不过它们的颜色深浅不一,有的还是透明的嫩绿色,有的已经变做成年马叽鸟的黑色了,打开罐头瓶,它们扑楞一下展着翅膀飞走了。 并不是所有被活捉的罗锅都能获得新生,会有一些惨死在大公鸡的铁喙下。 等我长大了,上了学,才从书里知道,一只小罗锅要长成一只马叽鸟,需要在黑暗的地底下等待漫长的四年时间,甚至更久。 每个生命都是不容易的。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