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睿走后的第三年,我从一个打杂的小宫女变成了锦绣宫的掌事姑姑,也许是因为谨慎细心又不多言,主子喜欢把我带在身边,一些私密的事情也会交由我去做。
有一天清晨,朝晖熹微,和风温软。我正在院里侍弄花草,王上走了进来。也许是太过专注,我没有注意到,直到他在我身后说:“花草长势如此之好,一看就是用了心的。”我吓了一跳,猛一抬头又赶紧低头行礼。王上温和的说:“罢了。”转而又对主子说:“是个齐整清秀的丫头。”
“何止齐整清秀,更是心思缜密,聪慧过人呢。我是一刻都离不得她。”
娘娘的声音软糯,我低着头看不见她的脸色。不用看我也知道她此刻的笑容多么的甜美。可是我的背上愣是觉得冰凉一片,凉的我忍不住想打个寒战。
王上没有再说话,轻笑着离开了。娘娘落半步跟上。临行前我能感到她深深的看了我一眼,意味深长的,玄机莫测的。
是夜,我被送上了王上的龙榻。打扮停当拜别主子娘娘的时候,她牵着我的手笑容温和的说:“去吧!只是别忘了你是从这锦绣宫出去的。”
一夜承欢,我被封为美人。回到王上新赐的宫殿,接受着各人真真假假的恭贺。我的心里既没有飞上枝头的喜悦,也没有与各位虚与委蛇的悲凉。伯睿的影子在我的心里转啊转,一会叫我“姑娘”一会唤我“燕婉”。
也许真如主子娘娘所说,我确实心思缜密聪慧过人,没有一年,王上越来越赏识我,我陪王伴驾的时间越来越多。虽说后宫不得干政,可是王上喜欢跟我说说朝政,听听我的意见。虽然当时不置可否,可事后往往会采纳。王上越是如此,我越是如履薄冰,越发的谨言慎行,生怕行差踏错一步。
分别后的第五年,又是一个秋天,蓝天高阔。鸿雁远飞,传递着故人的消息。北方蛮族又欲南下抢粮,却被我大将军设下妙计一举歼灭。自此,困扰我国多年的边境之患靖除,大将军不日将得胜回朝。
大将军!大将军!此将军已不是我朝老将而是因屡立军功被我王提拔的新锐。新锐的名字叫做伯睿。五年,整整五年。伯睿就要回来了,可我们之间却真真切切的隔了万水千山,不可跨越的万水千山。
迎接的场面异常盛大。我王带领文武百官出城三十里亲迎。我登上高高的楼台极目远眺,隔了三十里自是一丝烟尘都看不到。可他的样子就那么鲜活的出现在我眼前。黑了、瘦了,边塞的风沙褪去了昔年的稚气,越发显得成熟、挺拔。他阳光明媚的唤我“燕婉”,仿佛我们之间没有隔了五年的时光。
五年的时光!
我被这个念头惊出了一身冷汗。刚才的一切都是我一厢情愿的梦。我们之间不止隔了五年的时光,还隔了身份和伦常。他兑现了承诺,拥有了别说求娶一个宫女就算求娶王女也不为过的资格。而我,我看着自己一身宫妃的装束无声叹息。如果我还是一名宫女,哪怕是身份高贵一些的女官,王上也会乐意玉成一段佳话。可此时,我是王之宠姬,他的求娶只会冒犯天颜,为我俩带来杀身之祸。我不怕死,可是他的雄心、抱负刚刚得以施展,不该就这么窝窝囊囊的死去。
长乐宫的洗尘宴上,我盛装出席。目光碰撞的那一刻我看到了伯睿眼中的愕然、不解、伤痛。我亦内心翻腾面上却要波澜不惊,还要装作初见的样子,用为君者对待臣下的口吻对他客气的称赞。本该是让他意气风发的洗尘宴瞬间变成了一把刺心的尖刀,可我只能用这种方法阻止他的求娶。我欠他一个解释,这个解释只能徐徐图之。
我的解释还没找到合适的机会,他便自请去军营练兵去了。也罢,也许不解释就是最好的解释,我对着梅园的一树枯枝自语。初冬了,梅花还没有结出花苞,初见伯睿时那个抱着红梅花的宫女燕婉终究是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