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洞·盐 - NUM21

树洞·盐 听说盐对于驱散恶灵有着奇效。 时间差不多了，我打开手机，果然收到了一条短信。 屏幕上写着“今天过得好吗？” 我轻车熟路地回复“老样子，倒是你，今天怎么样？” 大概得过好一会儿才会收到回复，我想象着对面的人认真对着屏幕倾诉的样子，轻轻笑了起来。 我和这个女孩的通信是从一个星期前开始的，因为一通拨错的电话，我成为了她的倾听者。我们约好每天的零点互发短信，交换彼此的生活。 我不知道这个女孩长什么样，想必是个小巧可爱的人吧。第一次接到她的电话时，她似乎把我当成了某个朋友，一边哭着一边咒骂工作上遇到的烦心事。虽然情绪失控，但仍听得出来她是个温和的人。得知自己拨错电话之后，她不停地小声向我道歉，也更加确定了我的判断。 怕自己的态度过于冷淡，挂断电话后，我给她发了一条信息，让她不要太在意拨错电话的事，我自己也经常在工作中遇到这样的事，很能理解她的心情。 就这样一来二往，不知不觉我和这个陌生的女孩成为了互发短信的，或许可以称为“笔友”的关系。我们心照不宣地没有过问对方的名字，毕竟有些事情只能对置身事外的人诉说。 到了零点左右，我就会收到女孩的信息，抱怨下班的时候越来越晚，抱怨奇怪的客户，抱怨买到的甜点难吃……为了安慰她，我也会告诉她我的生活，例如一尘不变的机械劳作，例如目光呆滞的同事，例如难捱的闲暇时间……简短地聊一会儿之后，我们便默契地作别，各自回到与对方毫无交集的生活。 对于我而言，每晚听女孩絮絮叨叨地抱怨并不是无趣的差事，虽说并不像普通朋友聊天那样愉快，但帮助需要自己的人，本身就是一件乐事。对于女孩的烦恼，我总是尽全力给出自己的建议。最近女孩的心情越来越不好，连倾诉都不愿意再继续。她似乎由“厌烦”走向了“厌倦”，这可不是一个好走向。 又到了零点，今晚女孩还没有发信息过来。我看着黑暗的手机屏幕，想象着对面的女孩疲倦而空洞的眼神，有些坐立难安起来。 不管怎样生活都要继续，你还有可以倾诉的人在啊。我对着整晚都没有亮起来的手机屏幕发誓，无论如何我也要告诉女孩这一点，让她振作起来。 在电脑上搜索女孩的手机号码，竟然很容易地出现了她的公司和职务。看着她穿着职业套装、浅笑着的照片，果然和我想象中的差不多，是个温和可爱的人。 差不多到了女孩说的下班时间，我按照地图走到了她吐槽过的大楼，行色匆匆、目光麻木的人们进进出出，我扫视着他们，搜寻着女孩的身影。 发现了！女孩目光疲倦，正吃力地推开巨大的玻璃门。我整理好自己的连帽衫，清清嗓子，下定决心走上前去和她打招呼。抬起头时，她身边却多了另外一个女孩，两个人皱着眉头笑着，裹紧了大衣，正在匆匆远去。 意识到的时候，我正在以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跟在她们身后。风有些冷，女孩缩着脖子挽着女伴的胳膊，偶尔发出的细细笑声夹在风里，吹进我的耳中。 突然，她们停下来，似乎对路边一家店铺产生了兴趣，推搡了一阵之后，两个人走了进去。我也慢慢走近，棕色的木门上写着“树洞”两个字，大概是这家店的名字。 想了想还是推开了店门，女孩和她的同伴坐在一张圆桌前，正在等待店主端给她们热气腾腾的咖啡。听到我开门的声响，店主抬起头，对我笑了一下，女孩也顺着她的目光看了过来。我有点慌乱地低头走进店里。 这是家很小的书店，哪怕站在离女孩最远的书架旁，也依旧能听见她和女伴低声说话。店主回到了柜台后，低头看起了自己的书，女孩们背对着我低声聊着，我松了一口气，随手拿起了一本书，尖起耳朵听她们的细语。 声音断断续续地传过来，只能捕捉到一些词语。 深夜……短信……烦恼…… 陌生人……厌烦……不愿意…… 恐怖……黑名单…… 我开始慌乱地翻动手中的书，书页摩擦的声音盖过了她们的细笑，什么都听不到了。 似乎觉得自己的谈话打扰了店里的宁静，两个女孩喝完咖啡，就猫着腰低声打闹着离开了。 我依旧盯着手里的书，麻木地翻着页，大脑一片空白…… 安静的店里除了我翻页的声音之外，也是一片空白。 突然耳边有脚步声响起，我猛地抬起头。 正走向我的店主似乎被我吓了一跳，睁大了眼睛，又重新恢复了笑意。她指着我手里的书，说：“不好意思，似乎吓到你了。我很喜欢你手里的那本《灵》，但结局部分总是想不明白，如果你看明白了的话，可以和我一起探讨一下结局吗？” 我结结巴巴地解释自己也没有看懂，放下书落荒而逃。 在网络上搜索《灵》，讲的是一个人的身体里寄存了一个恶灵和一个善灵的故事，两个灵有着同样的声音。故事的结局，人在醒来的时候听到身体里传来了甜美的声音：“听说盐对于驱除恶灵有奇效。” 是哪个灵的声音呢？我的脑子里却全是和女孩互发短信的事情。我想起每晚零点自己准时发的信息，想起那些为了安慰她而说的关于自己的抱怨，想起看着亮起来的屏幕时愉快的心情…… 身体里传来了甜美的声音…… 我走进厨房，剪开一袋食盐，从头顶倾倒了下去。 在这片苦涩的雪花中，我按下了手机上的删除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