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茎上的流年》之《麦秆蚂蚱笼》作者:祁云枝 朗诵:海之魂

《草茎上的流年》之《麦秆蚂蚱笼》作者:祁云枝 朗诵:海之魂

2022-11-15    13'07''

主播: 韩海之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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介绍:
麦秆蚂蚱笼 布谷声声里,麦田翻起金黄的麦浪,空气里飘浮着麦香。 割麦的前几天,父亲就磨好了镰刀,月光下,墙上大大小小的刀刃亮晃晃的,闪着寒光。平日里束之高阁的胖水壶也被父亲擦洗得光亮如新。 天不亮,我们三姐妹和父亲带着水壶已经在麦地里开镰了。麦黄谷黄,绣姑娘下床。我们不是绣姑娘,又赶上暑假,没有理由不去地里帮忙。 父亲甫一弯腰,就割过去老远,一大片麦子倒在他的脚腕上。那些麦子,不像是被他收割的,倒像是在镰刀的唰唰声中主动躺下的,躺得规规矩矩。父亲手脚配合,一边割一边用腿脚带动麦子向前移动。等父亲觉得脚上的麦子可以打捆时,拿起两撮麦子,头对头拧个结,变成麦捆的腰带,放在要捆扎的麦子下面。接着,把“腰带”尾对尾拧一圈,再从被捆的麦秆里分出一撮,和腰带的两尾巴参股,拧个麻花辫收尾,麦捆就成型了。 提起腰带拎起来,麦捆啪地一声站在麦茬地里,挺胸昂首,像个身穿黄衣的士兵。 妹妹走了过来,抱起和她一般高的麦捆,一步步移向停放在地头的架子车。那年,妹妹十岁左右,个子还没有长起来。 太阳一寸寸爬高,气温也一丝丝攀升,汗水从我的额头、鼻子、脸颊上冒出来,聚集成珠子,一滴滴滚落,几乎来不及擦拭。手帕很快就拧出了汗水,发出难闻的汗臭味。 大太阳下,热倒在其次,最难耐的是腰酸背痛。刚开始时我像父亲那样弯着腰割麦子,五六个麦捆后,就变成了圪蹴下割。没坚持多久,我又尝试坐在麦秆上割,割一把麦子,就垫在屁股下面,身体再往前移。这个姿势,也只维持了一会儿,腰背就抗议起来,我开始跪在麦捆上割……十二三岁的我,不停地变换姿势,以乞求肢体的谅解,却从未想过罢工不干。 抬头,父亲已看不见身影,我和他之间,隔着十来个麦捆的距离。我感觉眼前的麦子越来越顽固了,刀刃几乎不能把它们割断。我改用镰刀剁麦子,即便是剁,也很难如愿。 是刀刃变老了吧?眼看着不远处的二姐挥镰自如,唰唰唰,左手边的麦子应声倒地。我非要和二姐交换镰刀,换过来后却发现,还不如我之前的那把锋利…… “喝口水吧。”父亲终于发话了,父女几个走向地畔子的那棵楸树。我们席地而坐,胖水壶在四个人的嘴巴间传递。 身心一下子舒畅起来,蓝天高远,白云悠悠,微风习习,凉白开甘甜如饴。 父亲突然说:“我给你们编个蚂蚱笼子”。他随手捡起草丛里的两根小木棍,拿了一把麦秆,扯下上面的叶子,只保留空心的穗梗。 他先把小棍子十字交叉固定,然后用麦秆在骨架上上上下下缠绕。一根麦秆用完,拿起另一根,将小头一端插进早先那根麦秆的大头里,无缝对接后继续缠绕。麦秆的花纹一圈圈从十字骨架中心荡漾开来,如粼粼河水。 父亲看起来气定神闲,麦秆在他的手中灵巧地辗转腾挪,一层层麦秆有序增高,带出螺旋一样的弧度,渐渐呈现盒子模样的底座。几分钟后,一个宝塔状的蚂蚱笼收口成型,塔层旋转着上升,曲线玲珑。 喝水歇息完毕,父亲和二姐继续割麦子。妹妹提着笼子,和我在收割过的麦田里找蚂蚱。绿色的蚂蚱很多,也很容易捉住。小心掀开笼子身上的麦秆送入其中,再煞有介事地摘几片蒲公英叶子放进笼里。那时候我们并不知道蚂蚱平日里吃什么,想着放进人可以食用的绿叶子,蚂蚱一定也喜欢吃。 把蚂蚱笼挂在架子车辕上,我和妹妹回归夏收队伍,开始往架子车跟前一趟趟搬运麦捆。 回家的路上,提着蚂蚱笼的妹妹神气极了,眼角眉梢都挂着笑,巴不得能碰见她所有的伙伴。说心里话,我也羡慕妹妹,我也想拥有一个自己的蚂蚱笼。 麦子上场后被碾打,被晾晒,我和妹妹的任务是分时段赶麻雀。麻雀不会一刻不停地前来盗食,这给了我练习手艺的机会。满场的麦秆都可以供我调遣,我仗着回忆和不言败的韧劲,在经历了无数次推倒重来后,终于编出了一个像模像样的蚂蚱笼,和父亲编的那只放在一起,工艺和品相都不相上下。笑容,也爬上了我的眼角眉梢。 父亲,一直是我们姐妹心目中的英雄。父亲高大英俊,棱角分明的脸上,一双粗黑的眉毛,像是蘸了浓墨画上去的。他能写会画,是当年我们村为数不多吃公粮的人。休假时,父亲放下铁锨和锄头后,就拿起画笔,在邻居们油漆好底色的木质家具上,他画田间的野花,画鱼缸里的小鱼,也画院子里的麻雀、燕子和喜鹊。只寥寥数笔,花像真的,鸟儿,活了一般。 在物质苍白的年月,父亲坚持用知识来打扮我们姐妹。他先后给我们订阅了《中国少年报》《少年画报》和《科学画报》,买回无数本小人书,《鸡毛信》《阿诗玛》《高玉宝》《闪闪的红星》《小英雄雨来》……多年后,我慢慢领悟过来,这些报刊图书,其实是小山村通往外面世界的梯子。 父亲是在我上五年级时病退回家的。 病休前,父亲调到永寿县常宁乡任副乡长。他病退的那年夏末,长宁乡发大水,父亲在齐腰深冰凉的洪水里,连续工作了一天一夜,直到一条胡同里每家值钱的家具,都被转移到安全的地方。疾病,却从此缠上了父亲。风湿性心脏病和胃病,让身高一米八的西北汉子迅速垮了下去。 父亲像是用自己的生命给他女儿们做启示,让我们早早地明白了生命最本真的意义。 四十七岁病退回家后,疾病像一个无形的笼子,无情地把父亲关在其中,直至五十二岁离世。之后,看见大大小小的笼子,我的眼里都会蓄满泪水。没有父亲的村庄,我的寂寞与伤心无边无际。 父亲走后,他的画,他编的那只蚂蚱笼子和他的勤奋、正直、善良,就一直悬挂在我的记忆里。我继承了父亲的绘画天赋,我的漫画展在十多个省市巡展,为《科学画报》撰写“植物秘语”专栏文章已坚持了五年,目前还在继续……如果父亲健在,他该高兴看到我现在的样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