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将被褥扔到电脑桌前的转椅里,庄严没有说话,背对着床上的妻子站着,点燃了一只香烟,身影在橘红的灯影里竟然有些恍惚。
庄严站了片刻,诧异自己竟出奇的平静,往常的时候他一激动手脚便会剧烈地颤抖,而这次并没有什么过激的反应!他不信任的将双手都举到眼前,故意不停抖动了几下,盯着看了一会,忽然笑出声来,轻叹了一声,走到门前摁开了房间的日光灯。
房间里一下就没有了一丝阴霾!四处都极其安静,只听见自己的耳鸣知了般的呱噪。庄严想了想,过去把电脑桌前的转椅挪到了床前,把被褥搁在一边,坐了下来。静坐了很长时间,庄严忽然从紊乱的思绪里醒悟过来,看了看床上佯睡的妻子,心里突生起一股怒气,蓦地一把扯下了她盖在身上的毛巾被!
“起来!”
庄严被自己低沉扭曲的声音着实吓了一跳,闭上眼冷静了一下,又坐了下来。压低了声音“请你起来!”
妻子的脸一直扭向里面,躲避着光亮似的。听到了庄严有些扭曲陌生的语气,她似乎抖动了一下,伸手又拉过被庄严扯去的毛巾被盖住肥硕的臀部,哼唧着:“有事明天再说吧……真的烧心……难受…………”。
在妻子拉过毛巾盖住身体的瞬间,庄严的身体突然就猛烈地抽动起来,他看见一身极其俗艳的崭新黑色内衣套在她发胖的躯体上!
庄严的喉咙已不能发声,浑身发紧,颤抖地手不自觉地纂成了拳头………
他站了起来,并没有做出什么使愤怒继续下去的举动,只是无奈,只是茫然。一条腿因为负重太久,血液猛然流通了就觉出了麻木。身体猛的摇晃了一下,他不自觉地扶住了墙壁,手掌正按在了开关上,房间霎时间就变成了一种诡异的图象!她几乎裸露的臀部在床头灯橘红色灯光映射下泛出了那种阴森的青紫,仿佛不是有生命的胴体,象极了聊斋里的夜色………
庄严坐在黑暗的客厅里抽着烟沉思默想着,他有过太多这样不眠抽烟的夜晚。他的心思像极了黑暗里烟头闪出的光亮,随着他的呼吸窜动着,忽的明亮了忽又暗淡了下去。他庆幸自己克制住了刚才的冲动!有过了“张希”,那么再有一个年近五十的穿着和自己一样休闲西服的老男人又有什么呢??自己的激动也许只是因为心里的羞辱吧!庄严是个传统而感性多情的人。四五岁的时候,庄严的姐姐们每天上学,父母天天泡在单位工作,由于孤单,那时的庄严竟从姐姐们学过的语文书上无师自通的学会了汉语拼音!他的聪颖使他在在懵懂中便领会了象形文字的内涵,渐渐的竟能看懂简单的书报!他家里那时除了姐姐们学过的课本外就只有一摞枯涩的《毛选》了。他后来在无聊的翻箱倒柜时惊喜的发现了一套完整的《封神演义》和一本《石头记》的第三册!于是便每天温习着对于土行孙林黛玉们的想象!当时对书里各个人物的形象他不自然的就形成了一个印象,一种他自己构思的框架,以至十年后电视剧的《红楼梦》公演时,庄严很难纠正自己起初错误的认识:他老也不能接受电视里娇横霸气的黛玉………
庄严小心地从墙上摘下那把用做装饰的日本军刺,拿茶几上的一块棉巾反复地擦拭着刀身,刀身泛出了一片厚重的阴森,让庄严想起了她的身体,站了起来,双手举起刀来,虚空用力劈了几下……
早晨从睡梦里惊醒,过了好半天庄严才从梦境中剥离出来——自己在客厅沙发上睡了一夜!拿去不知什么时候盖上的一条毛巾被,他活动着酸痛的腿脚在房间和厨房里寻找着妻子。看到整齐的床铺后,他认定了妻子已经离开家出去了。去看菁菁了吗?去加班?庄严想即刻间解决掉这一切纠缠,再也不想去思考该不该放弃的问题!他觉得再也不能忍耐 ,一切真的应该结束了,就在今天是时候做出放弃了!
他拨通了妻子的手机,铃声响了好一会儿,语音提示:你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他呆楞了一会,最后起身洗了把脸,穿上衣服,径直爬上了妻子工作的三楼。拐过了楼梯角,他猛然发现妻子单位几乎所有的人都聚集在这个大厅里。许多人都好奇的看他,让庄严有点进退不得的尴尬。曾经和好友恋爱过的刘青青走了过来,有些惊奇的问他:“怎么了?有什么事情?我们今天开全体会呢……… ”
“我找……,她不在?”
“她去济南了,请假时说是到总公司办什么事情,他没给你说?”
“哦,说了说了,早起我还睡着她就起床了,她说了几句什么,可能是我没听清吧。”,庄严撒着慌应付着,赶紧扭头下了楼。
去济南?请假去济南?办什么事情?去银座买衣服吗?再不去了千佛山进香?会不会想不开………想到这儿庄严赶紧拨通了她的手机,竟然还是无人接听!拨了很多遍依然是同样的结果,庄严索性丧气的一屁股坐在院子里小花池的边上发呆。庄严飞快地在脑子里猜想着各种可能性,这种想象纠缠着他,就这么毫无目的的做着。也不知道坐到了几点,楼上开会的人们陆续的走下来 ,说笑着经过落魄的庄严去车棚推车回家。这时候妻子的电话打来了,庄严先是犹豫了一下,接着朝离人群远点的地方走了几步,接通了电话。
“我和同事们在曹县呢,铃声在震动上没有听见来电,有事吗?”妻子做着解释。
“你在曹县吗?和谁去的?”
“说了你也不认识,我们一会就开会,来为他们开培训班。”
庄严从电话里听到了一阵外地口音的叫卖声,忽儿又静寂了。
“你知道我现在在哪里吗?你知道你们单位今天开全体会吗?”庄严质问妻子。
“跟你也说不清楚 ,你不信就算了!”,说到这妻子突然就挂了机。
庄严苦笑,请假去了济南忽然又去了曹县,到底去了哪里呢?庄严又把电话拨过去,对方竟然关机!
太阳突然就火热起来,庄严一下醒悟过来人们看他的目光那么怪异的原因,赶紧走回家,躺在床上接着发呆。仿佛才过了一会儿,时间就到了中午,12点半的时候她的电话又打过来。
“你还在曹县吗?早就想曹县米家的烧羊肉了,回来给带点?哈哈哈哈哈……”庄严的问询俨然带着不信任。
“说老实话,我……我没在曹县……我在济南……济南一个朋友结婚,非让我来参加,没顾的给你说,怕你生气……”
庄严一下想起刚才电话里扒鸡的叫卖声,一下醒悟了那外地口音的似曾相识。
“哈,在济南?你现在济南哪里?”
“在我们总公司的大厅里……”
“那好,麻烦你离近大厅里任何一对正大声说话的人好吗?让我听见一句济南话,我就信任你了!,好吗?”庄严越发不依不饶。
“你这人真的不可理喻!”
庄严听着电话里安静匀速的“沙沙”声,猛的觉察到这声音是发自一辆封闭严实的轿车里。
“济南什么时候开了德州扒鸡市场了?哈哈”庄严的话还没有结束,妻子又挂断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