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寒
本期主播: 熊雪蓉
文稿编辑:吴文孟
文稿审核:冯恬
图片编辑:熊雪蓉
背景音乐:月亮都老了---房东的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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暑假如约而至,我和几位少时同窗约好去看望李先生。李先生是我们的启蒙老师,为人严苛,我们小时候更是没少挨她的戒尺。她博学多识,善于说理,我们从她那学到了不少东西,现在都还受益匪浅。
到门口,李先生热情的招待我们进去。她家的布置还是当年我们在时的模样,简约朴素。先生已年过花甲,再见我们也不再是当初不苟言笑的样子了,整个人看起来都柔和了许多,更易亲近了。在李先生家吃过晚饭后,我们和先生一起坐在阳台聊天。先生今日似乎十分有兴致,絮絮叨叨的讲起了她的故事。
新中国成立的第二年夏至,李先生就在这一天夜里出生。那天晚上,蝉鸣整夜未停,所以先生得名听蝉。先生的父母在上海的大学任教,事物繁忙又两地相隔,所以她从小就被托付给父亲的挚友宋怀民帮忙照顾。宋家有小郎君名唤宋冬,比先生年长五岁。在冬雪飘飘的腊月出生,长的肤白胜雪,十分英俊,十里八乡的人都叫宋家公子玉人。他在西洋出生,新中国成立后才返还家乡,故而他举手投足间都是洋人的绅士做派。
先生年长些后,便跟着宋家小郎君一起读书识字。小郎君喜欢带着她去花园赏花作画,给她讲人物轶事和历史典故,夏夜领她去阳台听蝉鸣……这引得宋家小女宋青都嗔怪的说:“没见长兄对别人这般好过。”宋家小郎君爱叫先生小妹,但先生自懂事后却不愿喊郎君哥哥。缘由便是小郎君教过先生一句词:热夏夜听蝉,寒冬岁知寒。听蝉,知寒两个极端,又如此登对。此后,先生就一直叫宋家小郎君知寒,小郎君到也不恼,含笑问:“知寒二字倒也衬我的名,不知小妹可愿别人也如此唤我?”先生哼了一声,扭头就走,只留下爽朗的笑声在花园回荡。
1965年冬天,呼啸的瑟瑟寒风比往年更加剧烈,整个大地弥漫着萧条的气息。先生赴上海看望父母,宋家小郎君陪同。一路火车疾驰,窗外银装素裹,分外好看。那时,小郎君问先生:“小妹可知我此行目的?”先生不语。小郎君又问:“宋冬愿做李家小妹一个人的知寒,不知小妹可愿意做知寒的妻?”先生面目通红,抬头,望见小郎君含情脉脉的眼睛,却仍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对着她的知寒默默点头。
小郎君见到先生父母后,将宋父的信交给他们,言明所求。先生父母并未立刻答应此事,对着小郎君说:“如今局势并不太平,不久会有大事发生,人人自危。若到时大家都能平安度过,我们定亲自送听蝉前往宋宅。”宋家小郎君返家那天先生去送他,那天是个明媚的晴天。先生告诉宋家小郎君:“听蝉愿做知寒的妻。”
那日一别,竟是先生和她的知寒此生最后一次相见。文革十年动荡,先生被送到了北大荒下乡,见到了真正的千里冰封万里雪飘,每到这个季节先生总会想起知寒,不知道知寒是否还在等她?文革十年结束,先生回到上海见到了父母,没待多久就想要南下去见她的知寒。他们只好告诉她说:“宋家公子三年前发来电报,他已娶妻生子,你莫要等他了。”
故事到这戛然而止,先生不愿在谈下去,她眼角的泪早已顺着脸庞流下。天色已晚,我们也回去了。
来年冬天,李先生不知道怎么了生了一场大病,医生下了最后通碟:先生熬不过这个冬天了。我们去看先生,她已经在床上动弹不得了。她让我们打开她的匣子,里面放着一张照片和几封信。照片是先生和宋家小郎君的合照,而那几封信是先生写给知寒,未寄出的。先生让我们打开读给她听:“春山眉黛少年时,你带我读书作画,我看你写诗论文,好不惬意。长沟流月去无声,时光匆匆过,我却不愿做你的小妹,幸好你是我一人的知寒。十年动荡,且别云山,却下红尘,你已是别人的丈夫,不是李家小妹的知寒了。人生若只如初相见,我是你的小妹,你是我的知寒哥哥,该多好。知寒知寒,我不悔,无悔……”我哭出了声,先生也在那一夜离开了人世。
先生出殡的那天,我们去送她。那天我们见到了宋家小妹宋青,不为先生所知的是,宋家小郎君忍受不了文革期间无休止的批斗,在一个蝉鸣鼎盛的夏夜,在送先生去上海的那条轨道上卧轨自杀了。他死前写下遗书,望先生不要再等她,宋青才出此下策。但先生还是等了知寒一辈子,终生未嫁。
可能,当某一刻的美好的回忆,抵挡了稍纵即逝的岁月,时间好像就不那么匆忙了。如果能留在那一刻多好。那时候的知寒,听蝉肯定是幸福的吧。
感谢你的收听,我们下期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