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小时候,
没有暖气片,也没有空调。
家里来了客,母亲就去厨房烧碗鸡蛋茶。
父亲用火盆的火种点燃收藏一冬的树疙瘩,
在火苗的噼里啪啦中和客人说这说那。
馋嘴的我们一个个围上去,
在火堆里丢下玉米、花生和地瓜。
红彤彤的炭火熏黑了我们的小脸,
香喷喷的红薯烫坏了我们的小爪,
我们吃得满脸烟灰满嘴哈喇,
不料被突然飞奔的火星子,
烧烂了母亲连夜给做好的新嘎嘎(衣服)。
贪吃惹来一顿臭骂,
不长记性的,是明天火苗升腾时,
边烤火边流口水的小嘴巴。


我们小时候,
没有暖风扇,也没有电热毯,
贫穷的人家甚至没有暖水袋。
晚上睡觉前,我们在灯下玩耍,
都不愿在那个冰凉的被窝里躺下。
忙碌了一天的妈妈,
边坐在床上给我们暖被窝,
边在灯下给我们织毛衣纳鞋底。
我们玩累了爬上床去,
在满是妈妈味道的暖被窝里酣然睡下,
全然不知屋外的北风,
已经捎来了那年的第一场雪花。

多年后,我们才知道,
这世上最温暖的地方是家,
这世上最牵挂的人是妈。

我们小时候,
没有保暖衣,也没有羽绒裤。
我们不清楚什么是名牌服饰,
更不知道啥叫私人订制。
我们穿着妈妈牌毛衣棉袄和大棉靴,
戴着妈妈牌围巾围脖和棉袖筒,
像一只只色彩斑斓的小胖猪,
滚动在北风呼呼的巷口或乡下。
要是有谁穿上了拉风的军大衣,
戴上了红星闪闪的雷锋帽,
我们就嘴上说他可真烧包,
心里却羡慕得无以复加。

那时候,我们不懂攀比,
却已经明白臭美是啥。

我们小时候,
没有护手霜,也没有护肤品。
我们见过的最美的人,
就是雪花膏盒上那个身穿旗袍,
两腮红红的风情女子。
我们用过的最香的物,
就是雪花膏袋子里那油亮亮香喷喷的乳液。
女孩子学着妈妈的样子,
把自己抹得香气逼人,
惹得旁人眼羡道“这么香,
到底偷抹了啥”。
男孩子学着爸爸的样子,
把自己冻得满脸是疮,
惹得旁人笑话道“看看你,
脸皴成了猴屁股”。
那时候,我们不懂掩饰自己,
欢腾得像寒风中的片片雪花。


我们小时候,
没有吃过火锅,也没有太多零食。
每到天气转冷的时候,
家门口就开始有人排着长队去炸爆米花。
我们害怕那平地惊雷的“嗵”的一声响,
又期待看从布袋里倾泻而出的一地米花。
忙完了农事的爸妈,
会在冬阳暖暖的房檐下,
腌制萝卜干、辣白菜,
晾晒红薯干和粉条子。
如若家中有闲钱花,
爸妈也会在赶集时,
给我们买回糖心的甜果子和酥甜的芝麻糖。

长大后,我们才明白,
这世上最珍贵的都是免费的。
比如,那集市归来捎回的疼爱,
门口翘首以待写满的牵挂。

我们小时候,
没有手机,也没有网游。
我们在寒风中跳大绳,踢毽子,玩跳马,
我们在冰面上打陀螺,玩溜冰,打雪仗。
记得那时雪总是下得很大,
脚踩在雪上一路咯吱咯吱,
就像脚板和冬天在不停说话。
上学时我们喜欢结伴回家,
总是忍不住边走边玩,
也会一不小心跌入雪沟,
啃个满嘴雪花。


我们小时候,
点着木头取暖,围着火炉说话,
跳动的火苗就像年少的梦想,
曾熊熊燃烧,又终将灭下。
我们小时候,
挨着妈妈睡觉,围着爸爸说话,
从未想到灯下的父母会变老,
转眼之间,就满头白发。
我们小时候,
穿着妈妈牌棉衣,戴着妈妈牌的手套,
疯疯癫癫中随风长大,
直到亲娘难觅,难忍泪如雨下。
我们小时候,
抹着劣质雪花膏,玩着廉价的小玩意,
用清澄的内心看待周遭一切,
以为世界就像书本上的童话。
我们小时候,
顶着寒风奔跑,迎着雪花长大,
在一路前行一路倔强中,
长成一株独自开放的梅花。

我们小时候,
为啥不嫌冷?
因为那时候,
人间雨和雪,
都当爱装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