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 原》 作者:歌南 朗诵:西西
迫近小寒顶着风雪的这一趟进山,除了山路湿滑,还有封冻的小溪成筷子般的凌条垂钓,和成光洁的平板一样斜下铺开的冰床,晶莹得引人。
在这漫坡的雪国里,除了一眼的洁白,就是无影的风。从眼前,脑后,呼呼地过,吹一通发丝的起伏,和眼泪的冷落。
育林带里,乔木的粗枝、灌木的细枝,还有枯草的叶蓬都披上了棉花,这静寂的雪山之颠,每一步下去我都小米渣似地轻巧。我怎忍心在两只黑靴陷入半筒洁白的树脚,随意摇雪落千朵万朵个簌簌。我怎忍心鞋底的泥灰踩上这洁白满地刚刚铺好的沙沙。
快到村委会的时候,又遇一场大雪,天色阴沉,在这个几乎纯白透明的地区越堑qiàn穿坳[ào],我清除掉连日以来的嚣躁,把这一片空旷留给白天封林的冷冻和晚归山间的风啸,连同红土墙房檐下已经拉亮的黄灯。
是夜,在磨光朱红的漆下平滑光亮的老床淡黄的沿边,夹上一个靠枕抵紧了背,做一个锐角的斜视。那从梁柱下来的吊灯眨着瞌睡的眼。这样冷冽的冬夜,居然还有几只飞虫猛烈地撞击灯泡儿,那微小闪摆的影子在方桌上缓慢晃些回合后,溶解在夜里。
斜靠,平躺,我间断地换着不同姿势陪着这一方土墙木楼上狭窄又饱满的安静,说不上想些什么。在两手交叉而抱的胸前,在房顶漏风的瓦下,嚼完裤包里最后一颗青橄榄的苦涩,起身在积灰的桌面写下十一月二十九日一行字,然后听吐出来的硬核落在地板上“当”的那一声脆响,仿佛一个世纪般的漫长。我知道,除了这颗青橄榄回味微甜,今夜毫无意义。它和日日过去的每夜,都将在灯火昏黄和灰尘飞舞里慢慢消失得一干二净。
接下来的几天蹲点儿,天气出奇地好,零上二十几度,欢迎远方来客似的热烈。崇山翡翠,蓝空悠悠,大哥黑黑。我在彩霞满天的早晚里落落大方,与峰谷,青坡,门当户对。风,不再猛烈地刮,化雪的水集汇着汩汩而流,拖泥带石地哗啦啦啦,像是积蓄已久的爆发。
趁着晴好的天气,帮彝[yí]人们背干蕨菜,背圆根菜。穿过青翠稀疏的林地,那渗漏的碎光照着他们黝黑的脸庞,冷风微微地来,在两旁可以吹拂的耳边,有尖啸的回声响起。
背完菜,往阿依家去借了一把小锄头,我在一块草甸土里挖了十几根马刺的根,顶着雪水的冰凉一棵一棵洗干净,放在火塘上架了铁锅里和小市场里买来的排骨一起炖。火光赶走了寒凉,夜更加绵长。我不拦着,肉香和着马刺根的清香幽幽而来。我也不拦着,白天是阳光,晚上是月光透过木窗,那棉花似的洁白无瑕盖住身子,抵消这清寂的夜半后来居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