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客
端午节前后,渭北台塬上的小麦已经开始逐渐地泛黄,上世纪八、九十年代,赶在这茬口,乡下集贸市场锨、笆、扫帚与镰刀的买卖便成为最红火的生意。
而正在这个节点,陇南、陇东、旬邑、宜君、淳化等地的麦客或是夫妻相随、或是父子为伴、或是乡亲结伙、成群结队来到渭北平原的东部撵场收麦。素有关中白菜心之说的阎良区关山因是产粮大镇,也就更受麦客青睐了。此刻,镇上最为繁华的东西街道店铺门前的房檐下,接纳了裹着铺盖卷的扎堆麦客路宿街头。
小麦初熟,搭镰收割最初麦客要价比较合音,赶上大片的小麦焦熟的话,麦客要价就会渐次涨高。纵是收麦的价格听来咂舌,照例也有人请麦客收麦。一般主家请麦客起先谈拢每亩收取的价格,两厢情愿之后,主家带麦客来到田间。割麦的面积大小不能忽略,两方必须做到先说响后不嚷,此时,主家的立场多半是给麦客少报面积,而富有经验的老麦客,无需丈量仅凭自己目测便知道主家地的多与少了。
麦客收麦向来也是照客下面,他们遇到大方主家收麦价格便宜,往往割过的麦子茬口底,麦田割过的麦子麦头整齐叫人看着舒坦,而撞上主家抠门,不给麦客管饭,麦客收割麦子保准是茬口高以外,麦子凌乱得叫人看去心烦。
当地人割麦用的镰把稍短不说,镰刀刃尺寸也较小,摊在割麦的活路上没有韧性,猫下腰子时间久了便挺不下来,总会感觉体力不支,而要是换做麦客割麦,他手持的镰刀要比当地人镰把长,镰刀也比主家用的尺寸大一些。麦客摊在割麦的活路上有耐性,也从不嫌苦嫌累。当地人一天割一亩麦子,换做麦客这一天少说也能割掉两三亩麦子。
主家请麦客收麦一般基于三种原因,一者是,家里缺少劳力,为了不耽搁收种;二者怕活路,自己去做根本吃不消,叫来麦客夏收省时省力一些;后者,完全是出于夏收进度而言,性子焦,人说尽前不尽后,麦子早早收毕入仓,趁着墒情较好,可以早早播种来季的一茬包谷。
渭北平原的小麦成熟有个规律,历来是东边比西边早熟。麦客遵循这一规律,他们收麦的线路也是由东至西的方向去收。他们一茬割麦结束大致可以挣来千儿八百的。麦客说割麦不说割过几年,他们向来是说自己割过几料麦。主家叫麦客割麦计较的是自家一年的收成如何,而麦客最为计较的是哪家主人善待自己,哪家的雇主又对自己刻薄。
堡子里的老戴因办民营企业就成为外人眼里羡慕的富户了,按说,他家日子过红火了,做一个脱产农民,也是无可厚非啊!老戴却说:“做人不能忘本,民以食为天,做农民种地就有了一份底气。”记不清哪一年的夏收来了,一茬淳化麦客丢了盘缠难以返程,老戴慷慨解囊周济他们,为落难的麦客解了眼下的围,此后,受过接济的麦客年年为老戴收麦不收钱,而老戴年年割麦却没亏欠过给他家割麦的麦客,麦客与主家友善之举,成为十里八乡人们谈论的一段佳话。
随着科学技术日新月异的进步,现代化小麦收割机应运而生,昔日里传统意义的麦客逐渐退出历史的舞台。虽然,不在用镰刀收麦了,当年的麦客时常回味他麦客的经历,主家老戴始终没有剪断与麦客的联系,后场里麦客为寻新的生计,又来老戴村办企业打工。老戴年事已高,不再经营他的企业之后,曾经与他有过往来的麦客们回村承包一片荒山,广植经济林走向了致富路。
如今,麦客的镰刀几乎再也派不上用场了,麦客却从不舍得丢弃曾经的这把镰刀,因为,镰刀可以教育自己孩子甜从苦来的道理以外,又是寄托友情的一个见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