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孔明,笔名孔明,陕西省西安市蓝田县人。著名散文作家,出版有散文集《说爱》《谈情》《红炉白雪》《当下最美》及点评本《贾平凹妙语》等作品。供职陕西人民出版社编辑部,责编有《全唐五代诗》《贾平凹文集》《杜鹏程文集》《陕西文学60年作品选》等图书。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陕西省作家协会理事、陕西省网络文学委员会委员。
孔明读序跋(011):谦画
原创 2016-08-27 张孔明 孔明散文
谦画
孔明
第一次看见谦英的画,我有两个“惊讶”。一:这怎么会是画呢?二:这怎么会是她的画呢?在我想象里,地老天荒,宇宙混沌,美的姿态、状态、生态就该是她画的这般模样。天地抒情,万物生焉;人杰地灵,美感生焉。万物魂魄必然寄生万物之中,就如同人有三魂六魄一样。谦英是觉悟了万物有灵才这样信笔描画吗?若其不然,她的画何以越看越有性灵飞动?越琢磨越有了“无中生有”的原始情愫?知道了出处,我就认定了这画只能出自谦英之手。我说这话,因为我知她。认识她的时候,她还是个丑小鸭,大学未毕业,扎一对长辫子。说话甜甜的,却不腻;笑容淡淡的,却不冷。说她是丑小鸭,当然不是说她真丑,天生聪灵遮蔽了天生俊秀,使一种少女之美透着璞玉之质,使美的原姿原态比美更生动十分。她步出校园,步入社会,一脸阳光下的妩媚,一眼秋水里的纯真,生活、工作都保持了向上、向前、向阳的姿态,热心里有细心,细心里有恒心,恒心里有好奇心兼进取心,做事一丝不苟又变通自如,待人接物乖巧而不讨巧,娇媚而不献媚,言谈举止俱合乎法度。说来惭愧,那时候,我只觉得她是个优秀的女孩,凭借努力应该有一个如意的前程。我没有想到20多年后的谦英竟与绘画结缘而欲罢不能,且升华之势、升腾之象已不能压抑、阻止,这便是天意使然,不得不然了。单单看她的画,就觉得她是天使,受天眷顾,蒙天启示,有志于画便得心应手,画技近乎神授,画艺近乎曲径通幽,一日一个面目,否定之否定,师范不自缚,她是觉悟到禅、感受到“玄之又玄,众妙之门”了。老子说:“道之为物,惟恍惟惚。恍兮惚兮,其中有象; 惚兮恍兮,其中有物。”谦英的画,给我的就是这种感觉。
她有一幅画,取名《童年的打碗花》。那些可爱的花儿,一直开在她童年的梦里吗?虽纤弱凌空,却昂扬向上,生命的顽强不屈与生灵的天然趣味浑然一体。这不起眼的花儿如何占据了谦英少女时代的芳心?占据几近于盘踞,萦绕如梦,亦幻亦真,使她的心灵空间一如童话世界,天真烂漫而完美,让人叹为观止!我看见这幅画时心灵的琴弦骤然间被拨动,随即有了大梦初醒感。那样的打碗花在我的少年之梦里也曾出现过,我常梦见自己给牛割草,挥动镰刀时,簇拥一团的打碗花使我的心柔软如棉。留下了她们,也留下了梦里的甘甜与回味。《童年的打碗花》,沐浴过乡风村雨、阅历过原野牧歌的人心里都应该拥有,只不过有的人心里积淀了太多的岁月尘埃与污垢,那样的美好被永远深埋、隔绝、屏蔽。谦英的与众不同在于她的心灵一直被岁月呵护,一池春水不改清澈,荷叶田田,荷花艳艳。当她拿起笔的时候,笔携心意,直抵童年,如诗如画的少女记忆自动生成笔墨,草蛇灰线,一气呵成。能读懂的人拍案叫绝:“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丢失了的梦原来被造化之神赐予了画家高谦英!
我把谦英的画命名为谦画,不仅仅是因为她的名字里有个独占谦卦的“谦”字,还包括我的直觉和看法。她无论画啥,都凝聚了一种谦和,释放了一种谦意,表达了一种谦趣,就连谦逊、谦恭、谦美等等谦道、谦德都被她的笔墨兼容而淋漓尽致于有形无形、有意无意之中。她谦心于画,画中有我,我心画我,我的世界跃然纸上;画中无我,我心超然,风花雪月都是禅,禅在日常应用中。把“有无之相生”付诸笔墨,看似漫不经心,却是一种拙趣、情趣,甚或妙趣。画面干净,格局豁然,浑如雨后晨阳里的清新,不染尘埃,却也不远烟火,让人有“大隐于市”的闹中取静感;画风质朴,透着“质本洁来还洁去”的底蕴亮色,让人有“见素抱朴”的心灵感应;画意直白,一目了然,宛如高山流水弹琴,又如花前月下倾诉,“云破月来花弄影”,暧昧之美尽在推心置腹之中;画骨画魂,骨在肉里隐忍不露,却让人感受到骨感之柔韧,魂魄依附而满是生动,怪不得这画动人心弦了。
陈丹青说:“画出动人的画,凭的是感受,而不是技巧。”谦英的画多半有感受,我甚至有理由相信她是先有了感受才有了欣然走笔冲动的,灵感与笔墨互动,心中造型呼之欲出。她爱兰,养兰,画兰逼近王者气质,她的兰就自然脱俗,却不脱美媚。她爱荷,荷之高洁迎合了她之秉性,她画荷便得心应手,荷韵生荷魂,让人顿生妙想而又想入非非。她爱月季,栽种月季也栽种心情,可谓画心之余收获灵感,她笔下的月季便有来历,舒展独枝,一枝独秀,其妖娆姿态比真的月季耐看了八分、九分、十分。总之,她心里有啥才画啥,画啥一定是因为她心里有了别解、新解、妙解。最近,正是暑热天,忽然看见了她写生的一组夏日消暑画,一幅《水清浅》真释放了清凉意,使人越看越感觉到了画面的清爽、清朗、清静宛如身临其境,让人向往、渴望。
我夸谦画,并非谦英的画臻于化境了,或者出神入化了。不,至于化境,她尚有一段路要走,甚至有一面坡要爬行、一道沟要跨越、一座山要攀登。我是想说谦英不是为画而生的,却有着与生俱来的绘画天赋。她的不足是没有先天的绘画遗传,更没有后天的绘画训练,她是灵性驱动灵感,感受激发感悟,聪慧驾驭技巧,率性里有执拗,柔性里有坚持,自信里有自知。可能一些缺陷、缺憾恰恰使她的天赋灵性不受约束;可能一些看似不关艺术的人生阅历恰恰成全了她的艺术梦想;可能一些常识功课的先天不足恰恰使她更易于接受新生事物。她已拜师刘星,刘星是画坛翘楚,一经他点化,她竟能举一反三而眼界辽阔。我知道她的努力与进取一如她的做人与做事,不苟且、不放弃、不随波逐流,这是她的优势。有志者事竟成,这话对她管用。
(原载《秦岭》2015年秋之卷《善行天下》2015年第10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