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青锋,陕西省蓝田县玉山镇人,蓝田作协小说部副部长、汤浴沐心阁文化社副社长、沐心驿站公众平台主编、西安市作家协会会员、西部文学网副总编、论坛高级管理、西部文学作家协会执行主席、《西部文学》杂志主编。
都市医院的门诊室内,大夫拿着检查结果对梅很不客气:“咋能把娃耽搁成这样咧?得马上做手术,切除坏死部分,到挂号处交钱办手续去!”
“啊!有那么严重?”她一时紧张问道。
大夫的语气更加严厉:“我再给你说一遍,必须马上切除两个脚趾,不然,后果就是截肢,更严重就是孩子失去生命!”
如同五雷轰顶,梅此时没了主张。她才从挂号处出来,神情恍惚地走在车水马龙的大街上,望着一座座高楼,看着一辆辆轿车,幻想着有位大款慷慨解囊,或者捡个黑包,里面装着一万元刚好交了住院押金。然而,一切皆空,唯一的希望只有父母,可她深深地知道,为她上学父母已耗尽积蓄,怎向父母开口?焦虑中她拖着沉重的脚步转回医院,迷茫的走在长长的过道里,“血液化验”几个红字吸引着她,她如同长途跋涉找到了圣地,就虔诚地进了化验室。
她爬在玻璃窗外问:“医生,我来卖血。”
医生凝眉瞅了她许久才说:“我们这里是无偿献血的,买卖血是违法行为。不过,有时血源紧缺,有些病人要输血,也有人来卖血,那都是私下交易,现抽现输,医院不担责任。”
“大夫,求求你咧,我急需用一笔钱,帮个忙吧!”她将恳求的目光投向窗内。
医生犹豫了:“像你又不敢抽去体内血液的20%,也卖不了几个钱,你另想办法吧。”
她失望地离开了化验室,眼看日坠西海还不能入院,梅的心挤到了胸口,风不停地踱步,叹息声增加了她的焦虑,她又匆匆地走出医院。
等待,还是等待,就是没有梅的消息,风急了,便领着小娥出门寻找。
街头霓虹灯相继点亮,时代广场的灯火辉煌。古城夜景无心观赏,风的目光射灯般的扫过每个方向,停落在了广场边的凉椅上,走近便见梅侧身半躺,急忙唤醒她,迷茫之中她告诉了他原委,爱和恨交织的情感缠绕在风的心头。
风责怪她:“把人能急死!打手机一直无法接通。”
“我去了手机市场,把手机卖了”她的语气失去了往日的洪亮,“一天没吃饭了,困的很,寻不下钱吃不进去。走着走着脚就不听指挥,我就想躺在凉椅上歇歇,忽一下天就黑咧。我还有四千块钱的存款,明天,把戒指也卖了。”
风扶着她说:“戒指就甭卖了,那是咱们的定情物。我来还带了成千块钱呢。”
“那还不够,我再向我爸要点,你把手机卖了,就差不多咧,快给娃把手术先做了。将来,我还你个好手机。”她说。
一切装进了小娥的眼里,她实在不忍心老师为她受难:“咱回,我不看病了。”随即泪水涌满眼眶。
“傻女子,你啥都甭管,老师一定治好你的脚。”梅义无返顾。
风踌躇片刻:“天色已晚,今天已入不上院了,明天一早,我去向我同学开个口,我想没问题。”
“那晚上就去,明天如果人不在,可耽搁一天。”她迫不及待地说。
“我的爷呀,你咋是这号人呢,简直不要命咧!快吃饭走。”风就扶她潜入灯海。
当小娥睁开眼后,朦胧中,薛老师喜悦掺拌憔悴的脸庞渗入眼底,看着不断滴液的吊瓶,她相信薛老师又是彻夜未眠,拧过头,泪水就滚落下来,失去母爱的小娥,深感此时她最幸福。
“不要哭,一切都过来了,刚做完手术,要注意身体。”梅慈和的语气安抚着她,“往后你也能上体育课了,我留下经管你,叫你韩老师回去,还要上课呢。”
小娥甜甜一笑,葡萄般的眼珠楚楚动人。
学生在得知梅不在的情况下,有多种声音:薛老师不来就不上课;薛老师要转走了;上学还有啥意思------风也无法面对,校长只好不停地召开会议,还是一个星期后梅的出现平息了事态。
荷塘蛙鸣唤暑止,绿叶浮水做风舟。高考分数出榜了,学生们在看完自己的成绩后表情不一。有落榜者这样留言:薛老师,我虽没有考上,却很自豪,因为我是你的学生,我知道以后在人生的道路上怎样行走。金榜题名者要步入高等学府,告别总是难舍难分,不乏泣不成声,泪流满面。小娥要走了,她考入了重点大学,在告别母校之后,对着薛老师的方向跪了半个小时,最后就挥泪离去。
光阴荏苒,弹指数年已逝。婚后,梅一如既往地实施着她的个人助学计划。好久没有一起吃饭了,风真想吃她做的烧豆腐,但她嫌代价太高,就进集体灶了,还是他用家里的黄豆换了一块,也想给她改善生活,他感觉她比当年来时瘦多了,她却常说正在减肥,风担心她会减“飞”的。饭间,风就把自己想法告诉了她:“我有个同学在西安闹得很好,他叫我过去一块搞,一年能弄十几万,几年就挣咱一辈子的。”
“那你咋办?”她问。
风思想了片刻:“我准备去。”
“江河无悔奔向大海,是为了追求终生的梦想。当你干上教书这份差事,就意味着终生清贫和付出。我不知你的梦想是啥,我只知咱的将来肯定会幸福的,别看暂时紧张。”她又说,“人生要有目标,生活才有奔头。”
风接道:“生活的目标就是幸福。”
她放下了筷子:“我知道钱很重要,这些学生不就正缺钱吗,我要是不来这里的话,在城里生活是很好,有啥意思呢?”
“真理永远是在你的一边。我厌倦了这种生活,长期如此只有倾家荡产。”风决定离开她,离开山沟,重新选择自己的前途。
“要走就走吧!”她如是说。
秋雨在惆怅中杂乱地飘洒着,揉乱了他的头发,揉乱了他的心情。在百感交加中风离开了山村,他没有感到此去是种解脱,看到的是大门外挤着目送他的学生,透过雨帘他没有看到梅在其中,只感到学生们在风雨中瑟瑟发抖,心情沉重如铅。
“韩老师,啥时回来?”有学生在凄厉中喊着。
风转身示意同学们离去,泪水裹着雨水抛洒风中。他恨自己当初就不该教书,就不会有这般曲折,这般留恋,也恨自己不该太重感情,以至于此刻如此痛苦。
几片仅有的残叶被冷风摇落在都市的大街上,不时的超越着他的脚步,吹在脸上的风象针扎一样,时尚的女孩再不敢袒露肌肤,就包裹得臃肿起来,今夜,老天就把雪撒到了门前,风的脑海便涌现着那年冬季车站接梅的那一幕------接对象吧!接对象吧!接对象吧!------梅的声音不断回响在记忆的天空。
雪,一下便无休无止,要打破世界记录一样努力抛撒。梅清点着越来越少的学生,她知道是因大雪的阻挡,就对几个无法回家的学生说:“你们几个暂时就不要回去了,伙食费我交,谁的衣裳单薄,我还有两件毛衣就穿上,嫌冷就坐在我房子里,我下午去咱班赵玺家看看,把这几天的课给他补上,他家可怜,这么冷的天,咋过冬呀?”
“薛老师,他家在岭那边,这么厚的雪,路滑也不好走,下午天短,眨眼就黑咧,还是明天去吧。”学生挽留着她。
“不行,赵玺几天没来,我不放心。”言罢就消失在皑皑的白雪里。
我们的故事到此不得不有另一人物出现,他就是梅提到的赵玺,母亲重病常年卧床不起,父亲靠种地维持生计,上学的花消靠梅赞助。这几天父亲摔伤了腰,他要经管两个病人。正在烧炕,父亲爬在窗口就喊:“玺玺,是不是有人从路上滑到沟里咧?我咋看好象有人在不停地往上爬,我娃你快去把人拉上来。”
赵玺出门就小心翼翼地向前跑去,老远他就认出了梅,“薛老师,别着急,我来拉你。”说着就跳了下去。
“瓜子娃,你在上面拉我,你咋也下来咧,看咱们都不得上去了。”虽然是埋怨,梅的面部总算有了绝处逢生的喜悦。
赵玺拉着梅的手,“薛老师,你别怕,这儿我路熟,咱回头从这沟里往下走,再上对面坡就到我屋咧。”
“嘎吱嘎吱”地响声从每一步的脚下发出,师生携手艰难地爬上了雪岭。
“总算爬了一回雪山,就剩过草地了。”这是梅进了赵玺家说的第一句话,他父急忙起身招呼:“恩人那,叫你受苦了,娃,快给你老师倒水。他妈得病把钱化光了,要不是邮局人说,我还不知是你在给我家汇钱。多亏你把我娃从邪道上拉了回来,现在,娃一回来就不出门,只管学习,我还怕把娃学瓜咧,这几天娃伺候我,不能上学,害得你冰天雪地的到屋里来。”
梅摸了摸被子的薄厚:“听预报,下星期还是大雪,注意着,叫娃勤烧炕着。”她转身又说,“赵玺,下学期就高考了,咱山里娃的出路只有考学。你在家补上了好,那我就回校咧,还有学生等着我呢。”
赵玺提来一袋红薯:“薛老师,别嫌弃,我再没啥可拿,就把这些红薯拿回去吃吧!”
“你门这么紧张,这就是口粮,留着吧。”她推辞说,“卖几个钱也能给你妈抓药。”
喀!喀!喀!赵玺父咳嗽着:“拿上吧,红薯命短,冻了就吃不成咧,路滑,叫娃把你送上坡吧!”
迟疑片刻,“那好吧,那几个还在我房子呢,回去给他们煮红薯。”她慷慨接受了。
赵玺送她至岭头,飞雪正浓,“回去吧,等你爸好了赶快上学,老师等着你。”梅说着就接过袋子,还目送着飞雪搅乱了他的影子才离去。
风似饿狼不停地嚎叫着,卷起的雪花沙粒般的飞打过来。心绞疼痛强迫着她倒在雪地上,飞雪就疯狂的覆盖着。
翌日清晨,等待一夜的孩子们在白雪中发现了她,僵硬的手臂还紧紧地抱着那袋红薯。噩耗如同晴空霹雳,炸响了整个山川。师生们洪流般地涌向医院,几个学生扑通一下跪在医生脚下,声泪俱下地恳求:“大夫,求你想尽一切办法救活我们的老师,她是我们的妈妈,我们离不开她呀!”
医生摇头叹气地解释:“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