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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去街上转悠,见到古老的街灯一盏盏熄灭的时候,共和广场喷泉四周的露天咖啡座桌椅一下子黯淡下来,好像被遗弃者那样落寞。而喷泉则彻夜发出响亮的水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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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花板上贴满带框古老油画的咖啡馆还未营业,和欧洲所有咖啡馆的习惯一样,夜里打样后,椅子翻起在锥子上。而此时面包房已经开门了,早起的人站在放满新鲜面包的柜台前,就着满屋烘焙的香味喝早晨第一杯咖啡。由于奥斯曼帝国曾在巴尔干地区统治了几百年,本地的小店家至今还提供连渣的土耳其咖啡。和伊斯坦布尔咖啡店里的风格一样,也用小而瘦长的瓷杯子喝,也是滚烫的,深褐色的液体,也不加牛奶。在阴霾寒冷,到处都是年久失修大坑的街道上望向灯光灿烂的面包店,看到卷着袖子的年轻女人在柜台后面向新鲜面包伸出她粉红色的有光泽的胳膊,感觉到早晨特有的一种希望的气味,即使在贝尔格莱德这样战乱经久不息,曾被热热闹闹的世界集体背弃的古老世界里。这是各种文明在血腥中融合于食物中的希望气味,一切在味蕾上,得到人性的接受与欣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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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自陈丹燕《我的旅行方式》,浙江文艺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