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枝桠」是由「一席」出品的关于读书、电影、音乐、艺术、旅行等精神生活各方面的谈话节目。第二季「思想的重量」已经发布,第二位访谈者是纪录片导演周浩,曾先后在新华社、《南方周末》和《21世纪经济报道》等媒体担任摄影记者。从2001年开始尝试制作纪录片,作品《高三》获香港国际电影节最佳纪录片人道奖,《棉花》获得第51届金马奖最佳纪录片奖,《中国市长》获得第52届金马奖最佳纪录片奖。
我还是会要求自己跟这个社会发生这种贴近的接触,因为这种感觉我觉得是非常棒的。如果我一个月不出家门、不去拍一个什么东西的话,我会觉得非常的不舒服。
比如说拍股民拍炒股的人。哎呀,跟这帮人打交道以后,我觉得拍完这个片子我的资产应该有一个数量级的上升吧。因为真不夸张,你会碰到一些你觉得智商比你高的人,他们的确会理财。
早期一些有钱人人们大多觉得都是暴富嘛,或者是非法、投机耍滑嘛。我现在就觉得我周围的一些有钱人、当年的同事,的确他们在某个行业里面是精英,而且他的确是跟我不一样,他比我聪明,所以他挣钱了。
比如说我这两天就约一个小伙子,可能才28岁吧。他就是一个私募经理,他手上有几亿的钱,别人把私募的钱交给他打理。我觉得他就是一个非常聪明的人,聪明到你觉得他的收益方式跟我们完全不一样。比如说他有一次看冯小刚的某一部电影,发现这电影杀人不出血,就是杀了人血不多——这个片子的资金链有问题。他整个思维方式完全跟你不一样,他会把所有的事情解构成资本。你如果接触这么一帮人后,你会觉得有无比的乐趣,而且你也觉得你自己的人生被拓宽了呀,这种感觉其实在做片子的中间一直都会在。
我每年都会做一个关于留守儿童的一个短片。前段时间我在广东采访了一些打工的人,主要是谈他们跟儿女之间的这种故事。
我就碰到过一个28岁的小伙子,单亲爸爸。当年跟女朋友未婚就孕了,而且因为他们俩在不同的省份。这个在农村是一个特别严重的问题,女儿远嫁他乡是父母绝对不能容忍的一件事情,那最后就棒打鸳鸯了。这个孩子就留给了爸爸了,爸爸也没法养这个孩子所以就把他交给奶奶。他就谈到他的孩子每次都主动给他打电话“爸爸你什么时候陪我玩啊?”
这种你不能把板子打给妈妈,你也不能把板子打给爸爸,但社会现实就是这样,你会更加感受到人的复杂性。比如说关于贵州毕节的那几个孩子在家里面死掉的事情,媒体最后得出什么样的结论出来?这个世界不是一个简单的就可以去解读的一个事情。
去年我们帮他们拍过一个片子。我对贵州比较熟悉,我是贵州出来的,我就冲着地貌去找了一个地方,然后就进入了一个中学,他们给我介绍到初二的一个班上去。我对他们一无所知,反正以我的经验我只要进去了就一定能够拿到东西。
前三天什么都没有,你跟所有同学聊天或者什么的,你并不觉得这个题材有多么的(好),因为我们觉得每个片子都要去找一个亮点嘛。然后就碰到一个同学,这个同学的爸爸妈妈都在外面打工,他就一个人住。他平时住校,周末我就跟他一起回家。
回到家的时候我就发现他有一条狗,因为住校,他只能每星期回去一次喂这条狗。他回去的时候会给狗做一大盆饭,走的时候也会给狗做一大盆饭,平时那条狗就在村庄里面流浪,只有等他回去以后才有饭吃。
你们意识到他有什么不一样吗?这个孩子跟这个狗的关系,就像这个孩子跟父母的关系。你说这个孩子爱不爱狗,爱死狗了,但他必须上学;爸爸妈妈爱不爱孩子,爱孩子,但是他们必须出去打工,一年才能回来一次。
这样的细节,如果你有足够的洞察力的话,在生活里面你一定能够发现的。虽然这部片子最后片长也就十分钟的时间,但是看完以后还是会让人感叹不已。这就是生活给你的力量,而且的确是需要你去进入生活,你去发现。
为什么我们有时候说中国电影的编剧很糟糕呢,因为那全是他自己在家里想出来的呀,你的想象力永远是匮乏的呀。趁着我们身体尚好、体力尚好,对社会的反应也还敏锐的情况下,你去更多的接触社会,其实这个社会会给你很多回报的。正好碰巧你又可以用纪录片的形式去把它呈现出来,其实我觉得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