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蕾]你必须保持有趣到最后

这样找到李蕾： 搜索微信公众号：shifenlilei 你必须保持有趣到最后 文/李蕾 在夏天全部结束的时候，我去医院做预约的检查。需要短暂麻醉，医生说，最好请人陪一下。我想了想，想起一个女人，艾琳。 其实我从未见过她，如果艾琳在爱荷华，距离上海很远，如果她不在爱荷华，那就是此生的永别。这个季节，爱荷华依然很暖和，艾琳的花园里开满花朵，她的家是小城里最优雅的法式景观。 我在雪白的床单上平躺下来。我不喜欢冬天，不喜欢消毒水味儿，不喜欢医生，可这雪白的床单和枕头就像我的家。医生说，如果没有人陪你，那么你握着我的手吧，不要怕。他的手很温暖，不太大，我握着他，说你的手这样白，好像一条大鱼。 我在海洋馆里看过这条大鱼，翻译小姐告诉我：它身高180公分，在同类中是世界第一大。它游水，傲慢如同老祖母，可它脆弱，划伤皮肤就会死掉。水族馆特意将它的水箱从方形改成圆形，怕它划伤。原来是这样，长成第一大也需要那么多保护，我觉得好惊讶。 医生拿来一个圆形面罩，说这就是你的水箱，戴上它，你要慢慢深呼吸。我看了一眼玻璃上的影子，在面罩里笑起来，我挺漂亮吧。深呼吸，猛烈地，一瞬间什么也不知道了。这有点遗憾，我原本想要对医生说，你等着我，我给你讲艾琳的故事。那是个好故事，里面有好的感情。 艾琳是金发的巴黎女人，她年轻时离过一次婚，因为她的丈夫变成了女人。她独自来到北京学习，遇见了大卫，他们结婚，住在爱荷华。直到七十岁，大卫看着艾琳的眼神，依然是初恋的情人。我的作家女友在小城里访问，成为他们的邻居，她说：两个人可以好成这样，真是不容易。 最不容易的事情发生在他们的暮年。大卫因为肠套叠做了一个手术，切除了一部分肠子，之后得了老年痴呆。大卫每天坐在花园里，脸上笑眯眯的，他对艾琳的恩爱一点儿没少，可他不知道艾琳得了癌症，她必须定期去住院接受化疗。每次艾琳离开家，大卫都很愤怒，他不理解她为什么不住在家里，因为连续几天见不到她而吵闹。 化疗之后，艾琳身体变得又瘦又小，头发掉光了。她可以买童装穿，新长出来的头发完全变了颜色，她注视镜子，说现在的头发很配我眼睛的颜色，从前的金头发根本不合适我。严酷的治疗烧焦了她的乳房，她好奇地摸索自己，说这乳房摸起来好像一块铁板，幸好我和大卫已经不做爱了，他不必知道这些。 艾琳开始写诗歌，用她的母语法语，据说她写的很幽默，病房里的人听了都会哈哈大笑。艾琳爱做菜，烤奶油小面包，煎三文鱼，烤兔子头，糖果用法国的纸包得很漂亮。一年前，作家女友去小城看望她，坐在春夏之交的花园里喝咖啡，大卫穿的衣服和她家里的彩灯依然是小城里最讲究的。 艾琳对她说：你根本不知道应该怎样安慰我。是的，可是我很难过。艾琳拍拍她的手背：如果你一直这样难过，我还要反过来安慰你。于是她们对视着微笑。艾琳说：世界上没人喜欢知道和分担真正的痛苦，如果你如实呈现，人们就会吱唔着逃开，因此你必须保持有趣到最后。 在这次预约做检查之前，我约作家女友见面，一定要听她讲完艾琳的故事。女友说：今年再去爱荷华，她可能已经不在了，送给她的花，不知道哪一天就会没有人收，被退回来，连她的房子都不在原地等待。 麻醉的时间并不长，我醒过来，手脚里好像漂浮着轻轻的云朵。睁开眼睛，眼前有微笑的脸。医生说：过去了，不要怕。如果害怕怎么办？艾琳这样回答：别怕，装作不知道就好。 李蕾众筹好声音：一起来给孩子读诗 这样交作业 ▼ 读诗音频或视频发送到邮箱：huanxizai@qq.com 同时提供： 1、个人简历（姓名／昵称、照片、所在地、自我介绍） 2、读诗心情分享（比如：为什么选择读这首诗？） 3、朗读诗文（包括作者名）